微微跪在地上,眼巴巴的望着秦武那张严厉的娃娃脸,她多么希望秦武能在这时候睁开眼睛,她多么希望秦武能在这时候出言呵斥她,无论秦武说什么做什么,于微微而言那都是天大的惊喜。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来那么多惊喜呢!
微微的胸腔里,喉咙里,鼻子里,眼睛里,全都充斥着一股子酸痛的苦涩,她想对秦武说点儿什么——老金和老马扶她过来,就是想让她跟她二哥秦武说点儿什么的——她张着嘴刚想说:二哥,对不起!话还没说出来,大片大片的眼泪就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眼泪流进嘴巴里,咸呼呼地腻得嘴里难受,于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集合哨吹响,武警们整顿好队伍率先撤了,微微身后,老钟在指挥公安干警们“打扫”战场,这不,还有两具尸体呢,他们开来的车停在山那边,还得派人去开过来……事儿多着呢!
老金走了,老马也走了……他们俩在微微背后站老半天了,他们俩不知道说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说,面对这般凄怆的场景,任何宽慰的、安慰的话语,都显得多余……!
末了,老钟蹲到微微身边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说:“甄善美,甄善美她没事,她只是晕过去了,我已经派人送她到临近的医院去了,你别担心……你二哥,你二哥他是好样儿的……!”提到躺在两人跟前草地上的秦武,老钟忍不住撇过头去悄悄的抹了一把眼睛;这才又说:“我这一辈子,手上带过很多新进局子的大学生,聪明的,不聪明的,踏实的,不踏实的,能吃苦的,不能吃苦的……什么样儿的都带过,都见过……我从未喜爱过我手底下的任何人,除了你二哥……哪怕,哪怕他曾经做出那种事情……!”
微微听到这里,倏然忆起了自己此前给秦武磕头,逼迫秦武帮她去救顾恺这事儿来——顿觉头痛欲裂:如果她没有逼迫她二哥去做这件事情,顾恺就不会逃出看守所——顾恺不会逃出看守所,她二哥就不会追来——她二哥不会追来,就不会发生战斗——不会发生战斗,那她二哥就不会死——她是造成她二哥秦武丧命的罪魁祸首!
“对不起!二哥,对不起!二哥,对不起!”她一边撕心裂肺的悲嚎,一边匐在地上给秦武磕头,一下又一下,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磕破,磕掉。她说:“我错了,二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二哥……!”她发疯般的不停重复后面这句话,重复了足足数十遍之多。
……铺天盖地的飞花,被无数只手高高的抛进天际,却再也不会落下来。
咱们说,此时此刻的微微终于后悔了,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真的感到后悔了!
老钟看不过去了,就伸手来拉她,劝她说节哀吧,车来了。
劝了半天劝不动,拉了半天也拉不动,老钟拿她没辙,就挥手招呼后边的人过来把秦武抬到公路上去,抬进了车里。
……
第11章
翌日,2007年新年第一天,整个中国都沉沁在欢天喜地的热闹气氛里,远在江平的微微父亲一大早却接到了儿子殉职的电话,同时,善美父亲也接到了善美受伤的消息,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当天下午就赶到了洪那这座荒凉的边疆小城。稍晚一点,善美母亲也搭飞机从广州赶到了昆明,直接包车杀过来了。
微微父亲一下车就去了洪那公安局找老钟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善美父亲则先去医院看望善美,见经过救治的善美还没醒,就问脑门上裹着一圈白色纱布的微微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来微微受了刺激神智不太清醒,二来她从小就惧怕善美父亲,打着摆子绕来绕去绕了大半天,磕不出个所以然来。善美父亲气得要命,跑到洪那公安局去找老钟理论,于是撞见了他的“死对头”微微父亲。
听老钟给两人大概描述了一遍这堆事情的始末过后,发鬓花白的微微父亲什么也没说,坐在角落里不吭一声。善美父亲则是暴跳如雷;他一边在老钟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一边大声斥责微微父亲,说都是你女儿惹的祸,都是你女儿的错,我们家美美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秦英毅,我跟你没完。
微微父亲还是很沉默,他一直耷拉着脑袋,没有任何态度上的表示。善美父亲大吼大叫的乱吵一通后,找不到合适的对手发泄怒火,老钟就劝他先去看望善美,等善美醒来后再说,他想想也对,就走了。
随后,老钟带微微父亲去殡仪馆见了秦武的遗体,微微父亲在停尸房里呆了五分钟,出来神色凝重黯沉,眼睛也是红红的,但他没有落泪,他很节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送来两份文件,是秦武的火化同意书,他甩手就签了。老钟告诉他说,他们缉毒大队本想给秦武举行一场送别仪式,但因秦武蓄意私放重大案件嫌疑人,严重影响了12·7跨国境走私贩卖毒品大案的破获工作,属于严重的知法犯法行为,所以上头不同意,送别仪式也举行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