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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正想着，突然发现勾着自己胳膊的善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僵成一尊石像，她看那小吴的眼神尖锐得跟把锥子似的；善美说：“晚饭我跟微微已经吃过了，再吃就该送屠宰场里躺着去了。”

善美的话音刚落，二哥跟小吴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二哥费了好大劲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他说：“那……那你们俩早点回去……回去歇着吧！你们俩跑了一天，估计也累坏了。”

小吴也干笑着点头，想要说点什么，可蠕动了半天嘴唇，什么也没说出口；微微拽着善美的冰冷的手掌，笑得十分勉强，说：“先……先这样吧！我们俩回……回去了！”

早在很久以前，二哥就知道善美那点心思的，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善美还像小时候一样记挂着他，念念不忘；而他本来是没想到这层的，可这天晚上四人一碰面，善美拐着弯的讽刺小吴胖得像猪，加上善美盯着小吴那两道怨愤直白的眼神，二哥就想起这茬来了。他不好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所以他干笑着对两人挥挥手，拉着小吴走了。

夜晚的洪那很清静，若有似无的轻风宛若温柔的羽毛扫过善美微微的脸，她俩站在荒芜的小广场上，看着二哥和那小吴的背影越走越远，善美突然哽咽了一下，紧接着她的眼泪就像没拧紧的自来水开关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微微一看她那模样就急了，一个劲的说，善美，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好吗？善美！——微微想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善美，可她脑子转了好几圈，也没找着适合安慰善美的话来。

善美摇摇头，拍着胸口深呼吸再深呼吸，过了五分钟，她终于竭力抑制住自己心底那道激愤悲伤的滔天海浪，对微微说：“走吧！”

微微勾着她的胳膊，搀扶着她摇摇晃晃的身体，两人没走两步，善美又哭了，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又哭了；微微这时也顾不得路上行人看她俩的诧异眼神了，心疼万分的抱着善美任凭她将鼻涕眼泪往自己衣服上抹。

善美是太伤心了，她暗恋秦武暗恋了很多年，她这道隐蔽的心思，她这份火热的春情，就在这微冷的夜里，被秦武和那胖乎乎的小吴端了盆凉水协力泼灭了。

微微眼圈也红了，哽咽着有些忿忿然，说：“善美，你别这样！三只脚的癞蛤蟆不好找，两只脚的男人满大街都是；我二哥他就一穷光蛋，没本事又挣不了钱，实在没啥地方优秀了，你以后要真跟他好了，我还怕你受委屈呢！”

善美抖着肩，固执而又倔强，磕磕巴巴的说：“我就……我就喜欢癞蛤蟆了！我就喜欢他这癞蛤蟆了！他要真愿意让我受委屈，我屁颠屁颠的我全认了……可他连这委屈都不愿让我受了……！”说完这话，善美又哭了。

微微一连叹了好几口气，轻轻的抚摸着善美的背脊安慰她的伤心，感觉心乱如麻；一边是宠溺疼爱她的二哥，一边是肝胆相照的善美，她不忍，她难受，可她能怎么办啊？难道要她跑到她二哥跟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二哥的鼻子，义正严词的下令：秦武，善美喜欢你，所以你不能跟小吴好，你得跟善美好——天下那有这样的事啊？

等善美发泄完了，两人回到吊脚楼，微微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善美长这么大，头一茬受这么严重的“打击”，身体有那么点“侨情”的虚弱，栽在床上再也不愿爬起来；微微叹着气，费了好一番手脚才把善美肩上的背包卸下来，又给她脱了鞋子，脸也没让她洗，直接扯过被子给她盖上。

上半夜，善美没睡好，隔壁的微微翻来覆去也睡不熟，她断断续续的做了好几个梦，先是梦见她二哥跟小吴幸福的笑脸，后来梦见善美泪迹斑驳的哭脸，最后是她在雅河遇见的那男人的俊脸……这些梦境片段跟无声电影似的反复出现，感觉飘渺遥远，却又触手可及，真实得不像话。

镜头切换，冬日里的天空，阴白阴白的萧条粗犷着；微微站在大马路上看见有道人影从她跟前跑过，长胳膊长腿，掀起一阵急风，倏然间就奔出去几多远；微微慌了，她像个被黑白无常勾去了魂魄的木偶，下意识的就追了出去；微微不知道她追那人影干什么，她莫名其妙的感觉自己应该追上前，理所当然的追上前去，好像如果她不去追，就会失去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迫切需要感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微微追了很久，又仿佛只追了片刻，那道人影蓦地转过身来，对她粲然一笑，他的笑容很好看，像隐没在晚霞后的落日般深沉，微微痴了；下一秒钟，她对上到这个人的眼睛——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看不见眼珠，也没有瞳孔，跟戴了副没框的虚拟眼镜似的，雾蒙蒙的一片。微微打了个冷颤，心脏快速的缩阖成团，惊惧而狂乱；她倏地止住了自己追逐的步伐，手掌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一道寒风刮过，卷起路边那不知哪儿来的塑料薄膜，掩盖了她的视线，耳畔传来低沉的啜泣声，微微还没反映过来，寒风骤然而止，视线旋即清明，前方那道人影已经跑得很远了，须臾间消失在阴白暗淡的地平线上，什么都没有。微微愣在那里，心底无端端的涌上来一股子巨大的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