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逝水独自去了偏殿。容淳夜里就寝,不要别人守夜,只要燕郎。夜里要喝水、要吃东西,全都折腾燕郎,所以燕郎一直都睡在偏殿,很少回自己的屋子。
殿里没有点灯,江逝水在黑暗里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才摸索着点起蜡烛。他看见正中摆着个小箱子。这个箱子原本放在床下,给偏殿熏艾的时候,有宫人要把箱子挪开,被燕郎冷着脸制止了。里边装着的,应该是他的宝贝。
但这时箱子开着,江逝水看了一眼,只看见箱子底下放着几张纸。
纸张被裁作奇怪的形状,江逝水拿起一张,才发现将纸撑开,就是一顶纸做的冕旒,皇帝的冕旒。除了这个,还有宫中大太监常戴的帽子,一些没有盖上印玺的圣旨。
风将烛火吹灭,在宫中无数个无聊的夜里,容淳就在这个没有点灯的偏殿里,披着被单,戴着纸冕旒,要燕郎配合他出演皇帝册封官员的戏码。他随心所欲地赐给燕郎官位,又把他贬下来,如此反复,乐此不疲,整整五年。
江逝水的庇护固然要紧,但他二人才是紧紧地缠在一起依附生长的。
难怪他临死前,颁赐给江逝水他的第一个圣旨,他与燕郎的动作这样熟练,像是排练了成千上百次。他们早就说好了,总有一天要在这些圣旨上盖下印玺。
容淳在白日里是受牵制的傀儡皇帝,在夜里,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小皇帝这一生只有这一个臣子。唯有他在跪拜叩首时,不论起落升贬,都对小皇帝忠心耿耿,矢志不渝。
陛下就是燕郎的太阳。
江逝水把那些制作精巧的纸张小心地放回去,偏过头,怕自己的眼泪弄脏了这些干干净净的东西。
他将箱子盖上,忽然又听见外边传来吵嚷声。他推门出去,喊住一个宫人。
“有人给将军下毒。”那人只说了一句就跑了。
不知怎的,江逝水忽然想起燕郎。他匆匆赶到李重山所在的另一处偏殿。
他站在殿门前看着,殿中气氛凝重,李重山坐在正中案前,手边淌着一滩茶水,杯盏已经倒了,骨碌碌地滚到江逝水面前。
孟叶朴手拿银针,试了试茶水,银针果然变黑了。他心有余悸道:“得亏将军及时吐出来了,这毒可真是……”
李重山看向江逝水:“你怎么来了?回去休息吧,没有大事。”
李重山要让他走,不是没有缘由的。话音刚落,吴易就带着两个士兵,押着燕郎过来了。他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低着头,没有一点表情。
江逝水扑上前抱住他,把围着他的人都推开:“放手,放手。”
直到看到他,燕郎的眼里才有了些光亮:“我以为小公子去找新皇帝了。”
“没有,没有。”江逝水含着眼泪,认真地看着他,解释道,“我去帮你收拾东西了,陛下要发丧,我们得跟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