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府门前平日里可以称得上门可罗雀。再说以沈钦的资历,还轮不到见大齐太子的真容,于是顾呈瑜就一直以葛先生忘年交的姿态住着。现今沈天赐又是香饽饽,沈府里多住几个人也不扎眼。
沈天赐从温府出来就觉得沈月华和顾呈瑜不太对劲。
顾呈瑜以前虽然也会做些小动作,但沈月华总是有所顾虑,这次却不一样了。他们之间偶尔对视的眼神都仿佛缠绕着朗月和风。
看来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沈天赐心情不禁有些抑郁,但对他来说,既然沈月华是最重要的存在,那他就要尊重长姐的选择。这条路上的阻碍,便由他一点一点地解决吧。他的目光变得深沉,偏头望向身后数丈的树捎。一个黑色的身影隐匿在绿叶间,他知道乌菱雪在注视着这里。确切的说,她专注的焦点应该在沈月华与顾呈瑜紧紧相握的手上。
这是个只忠于元后的影卫,得监视着。
还有即将到来的琴妙,也是个颇为棘手的人……
正想着,一辆雪白的马车绕过街角,车辙滚动,在沈府门前停住。车里的人用一只修长洁白的素手掀起车帘,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前和沈月华耳语的顾呈瑜。她连忙从车里跃出,跪在顾呈瑜面前:“属下来晚,劳殿下久等。”
顾呈瑜虚扶了一把:“无妨。”
琴妙缓缓站起,看向立在顾呈瑜身侧的沈月华,微微蹙起了眉尖。但她着实摸不准儿顾呈瑜的脾气,便退后不再说话。既然等的人都到了,那也没必要再耽搁。
一行人去了灝远轩,此时萧天正在沉睡。
葛先生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萧天猛地睁开眼,一双如星般的眸子依旧神采奕奕。他的嘴唇张张合合,没人知道他想说什么。琴妙低声道:“他说,参见殿下。”
奇怪的是,琴妙的声线里有一丝颤抖。
沈月华不会轻易放过微小的细节,包括琴妙方才蹙眉的瞬间。很显然,这位名叫琴妙的大齐人对她怀有敌意。但她声音中的哽咽却是刚刚才出现的,难道是因为看见了萧天?
“这里没外人,你想说什么尽管说。”顾呈瑜将手放在萧天的肩膀。
萧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居然将视线投到沈月华身上,他接下来的话会与沈月华有关,更确切是关于深藏不露的秦婉。
但就在他要启唇的一刻,琴妙的眸中有两颗滚烫的泪珠突然滑落。
没人知道她为何要落泪,她紧紧地盯着萧天,一步一步走上前。
萧天也生了疑,他分明没……有……
“箫哥哥,你,你怎么成这样了?”琴妙走到床前,眼泪不住地往出冒。萧天几乎是体无完肤,也亏得她能认出来。她委顿在床前啜泣,双肩颤抖,想去触碰萧天却不敢碰,生怕再弄疼了他。
萧天犹如被霹雳击中,一双眼睛中仿佛翻腾起惊涛骇浪。
是她!
这世上只有她会如此唤他!萧天下意识地挣扎着想起来安抚她,但却只能动动手指。最无能为力,最无可奈何,最相闻相见不相亲的痛苦难耐。他在受伤后第一次感到绝望,他突然想要逃。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怎能被她看到?
但,他连逃跑都做不到啊。
在场诸人谁看不懂这副情景?
毕竟是女子,沈月华觉得眼眶发涩,她上前一步把琴妙扶起:“他的伤已经好了,你可以……碰碰他。”
“真的,可以吗?”琴妙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顺。
她如何都料不到,多年后的相见竟然是这样的场景。明明分离前,箫哥哥还是那个英姿健朗,眉目如星的少年啊!那是不是,是不是若她这次不来大陈,她就永远都不会再见他了?琴妙坐到床边,握住萧天的手,十指交缠:“箫哥哥,我来晚了。”
萧天一眼不眨地看着琴妙:红衣少女已经长大成人,亭亭玉立。
“箫哥哥,我能读得懂。”琴妙一个字一滴泪,狠狠地砸到萧天的手背。
萧天用唇型道:你为何会来这里?
琴妙沉默了好久,抓紧萧天的力道陡然增大,她眼眶濡湿,坚定地道:“箫哥哥,你再也推不走我了,我,我一定要永远陪着你!”
为了追寻那个背影,小小少女摔倒过多少次她不记得了,她只知道成为皇室的护卫,才能跟箫哥哥比肩。还差一步,再差一步她就能跟随太子殿下,而她的箫哥哥却……成了这副模样。
说不完的心酸话语在沉默间居然愈发清晰。
萧天感受着她冰凉的手心,心疼得回握,但他却不能再自私。擦肩一次就是错过一世,以前健全的他给不起她幸福,现在的他更加不可以。他放开手,道:不用,殿下叫你来是要帮我传达消息,做完你就可以走了。
“殿下!”琴妙直接转过去,“噗通”一声跪下,“属下要留在这里照顾箫哥哥!”
身为一个男人,顾呈瑜不能再了解萧天的心情,但他知道,或许这是萧天从心底里重获新生的良机。顾呈瑜道:“七日,若他还是不准,那你就不必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