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风微燥。
万物依旧,沐雨饮露,草萋木秀。
四季悄悄交替,人来人去,生死几回,目及一切却恍如丝毫未变。
王府书房前的轩辕柏下,文公子一如既往的一袭白袍,双眼不知望着何处出神。
王爷无官一身轻,尤其最近闲下来,王府里清静得有些令人发慌——无趣的慌。
一上午,渊澄将旧公文以及官印等整理递交之后,懒卧软榻打盹。
醒来不见文无隅,走到门口,方见枝叶葳蕤如盖的古树下,那只夏风撕扯的白影仿佛被点了穴,木头一般傻站着。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便不知木头在那立了多久。
“想什么呢?”渊澄微微含笑,理所应当问了句。
少见文无隅独处时候出神模样,光看背影便能感到此人心事重重。
文无隅却也未被忽然而来的声音惊着,回过头也理所当然回了句,“王爷醒了。”
渊澄报以一笑。
文无隅转眼上下瞧一眼粗糙的古树,“吾正想,这树得上百年了吧,不知值多少钱。”
渊澄拧眉,瞥一眼古树,“你穷到打一棵树的主意?”
文无隅讪笑道,“那倒没有,跟着王爷哪能穷到卖树的地步。想来这棵树满载王爷儿时的记忆,即便再穷也不能卖。”
渊澄伸手拍拍老树皮,“我在皇宫长大,跟它没什么交情。真到揭不开锅的时候,还管那许多。”说着皱起眉来,十分认真地看着他,“你真缺钱?”
文无隅摇头,“胡乱想想罢了,王爷别当真。”
“也是,如今点翠楼生意红火,每天成堆的银子进你的户头,用不了多久你该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金佛了。”渊澄漫不经心打趣。
“王爷言重…”文无隅陪着笑,自觉闭口不再言语。他没忘记京城之中的钱庄,有不少属于王府,不愉快的事,自然不提为妙。
渊澄见他无话,斜看他一眼,嘴角闪现一抹意味明显的邪笑,又道,
“不过一码归一码,虽说你现今不缺钱,毕竟跟着我,我不能亏待你,周纪银庄就划你名下吧。”
文无隅笑脸僵住一瞬,周纪银庄有他最隐秘的一个户头,
“那便多谢王爷赏赐。”
渊澄却是似乎未见他异常表情一般,手臂闲闲伸展将人揽臂弯往书房走去,
“九瑄戏园在丘临镇,明天就启程,你看如何?”
文无隅已经换上一副感激中略带谄媚的表情,连声附和道,“全听王爷安排。”
渊澄嗯了声,把人带到榻前坐下,斟杯茶递去,看定了他,“有件事我想还是提前说于你知的好。”
文无隅小啜一口茶,仰起脸,不自觉神色亦变得严肃几分。
“此行先得绕往江南一遭,接明秀。”
文无隅诧异极,不明就里只剩眨眼。
渊澄继而轻叹道,“他无父无母,身世可怜,这几个月吃了不少苦头,长了教训也便不敢再任性妄为。”
文无隅轻轻点头,呐呐道,“行啊。”转而像是才明白王爷所言,别开脸闷头饮茶,似有不悦。
渊澄挨着他坐下,对旅程心驰神往,欣然道,“早闻江南风光无限好,顺道也游一游西湖,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至今尚未离开过京城,最远也只到城郊。”
“王爷,”文无隅这时转过脸来,稍显局促,“不如吾暂留王府,待你接到明秀公子再去丘临镇吧,王爷知道,往日吾与明秀公子嫌隙颇深,冒然相见,怕是又生不快。”
一段沉默。
文无隅试图从王爷脸上看出点什么。
渊澄始终笑意浅显,一会儿才开口,语气很是讨好,“若你同去,我便许你一心愿。”
文无隅不假思索,道,“吾心中无所愿。明秀公子许久未见王爷,若有他人在场,定然不快,王爷又如何尽兴。”
渊澄听罢不知作何感想,只得一句,“你倒大方。”
“王爷不以为吾是个心胸狭隘的人便好。如此,吾在王府等王爷修书回来,再启程去丘临镇与王爷汇合。”文无隅扯了下嘴角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