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穆容没喝这忘魂水,肉身又在抢救中,判官才准她还阳。穆容咽了咽口水,忘魂水对鬼魂有着致命的诱惑。她出示了土地开恩,准许她带在身边的黑色令牌:“二位,我是死神学院夜部的学生穆容,因有急事无诏落阴,走了这一遭轮回路,可否行个方便,我肉身尚存,阳寿未尽。”二人对视了一眼,挥了挥手:“过去。”“多谢了!”……“桐桐姐!你总算回来了,穆容还没回来,怎么办!?”“别急,先拿着。”说着将活蹦乱跳的老母鸡递给了桑榆。桑榆缩回手,退后一步:“我害怕!”桑桐调笑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进了屋,桑桐让桑榆打开了八号密码箱,从里面拿出一捆红绳。桑桐一手拎着老母鸡,一手拽着红绳,用非常特殊的打结方式,麻利的将红绳绕在了老母鸡的身上。桑榆没有留意,在桑桐拎着母鸡进来的时候,阿喵就躲到一边去了。说来也是奇,本来拼死挣扎的老母鸡,在被桑桐用红绳绕了几圈以后,一动不动了。桑桐随手把老母鸡丢在地上,老母鸡落地后,一声未发,乖巧的窝地上。桑桐抖开了一张足有双人床单大的圆布,将圆布铺在了门口。圆布以伏羲八卦图为底,夹杂着一些桑榆看不懂的符号。“来,把穆容抬到布上来。”“好。”“头冲着门。”“嗯。”“桐桐姐,然后呢?”“帮我把她衣服脱下来。”“啊?!”桑榆惊呼了一声,阿喵“嗖”的一下,飘了回来,绕过老母鸡,蹲在穆容身边,一副要看大戏的样子。“不用全脱,把四肢全露出来就行。”“那……那我找一套我的夏装给她换上。”桑榆翻出了一套t恤热裤,回到穆容身边,红着脸,一副不知如何下手的模样。桑桐见了,对阿喵说:“你先到穆容的身体里去,把衣服换上,到这里躺好。”桑榆这才想起阿喵可以代劳,将衣服递了过去,双颊通红。桑桐拿着毛笔在穆容的额头上,手腕和膝盖处,用朱砂画了些符号,然后抖开用来栓老母鸡的红绳,扯过另一头,缠在了穆容的左手无名指上。桑桐抱起老母鸡:“我要留在穆容身边招魂,需要一个人抱着这只鸡出门向西走,不要回头,走到红绳收紧为止,怕么?”桑榆低头看着老母鸡,抿着嘴摇了摇头:“我不怕。”“那去吧。”老母鸡塞到桑榆怀中的时候,她的身体明显抖了抖,但却在同时收紧了胳膊,牢牢的抱住了老母鸡。桑桐拿出一把铜钱撒在地上,看了一眼,继续说道:“红绳收紧以后,你就站在原地别动,我刚才打了文王卦,你大胆放心的去,卦象显示:从现在到十二点,这栋楼无人出入;你耐心等待,不要出声,直到这只鸡叫,你立刻抱着它往回走,别回头。”桑榆郑重的点了点头,已经害怕的说不出话来了。桑桐露出一抹鼓励的笑容,目送她出了门。门关上,桑桐脸上的笑容也随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桑榆从小就很害怕鸡的眼睛,为此她们家连一只整鸡都没炖过。这个穆容,到底和自己的妹妹是什么关系?一个,愿意不惜性命布下这样一道符,另一个,可以放下惧怕。但现在,显然不是探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桑桐走进洗手间,认真的洗手,漱口,净面。出来后,打开了七号密码箱,取出一套道服换上,手中捏着一个金玲,从穆容的头顶出发,逆时针绕圈行走,每走七步,便会摇动手中的金玲,唤道:“穆容归来。”……穆容沿着酆都城的中轴线一路向前,酆都城的正中央,便是阎王殿。门口站着两名死神学院的学生,二人穿着与穆容同款的长袍,一黑一白。“劳烦二位通传一声,我是夜部的学生穆容,无诏落阴,求见阎王殿下。”“稍等。”一人进殿通传,可等来的,却是一位黑面黑袍的男子,头戴一顶黑色高帽,帽子上面绣着:天下太平。正是黑无常——范无救。穆容见到来人,双手抱拳,一躬到底:“穆容参见八爷。”“阎王大人让我告诉你,从何处来,回何处去。”穆容猛地抬起了头,错愕的看着范无救:她无诏落阴,一路上历经千难万险,几次险些魂飞魄散,去了半条命,得来的,就是这样一句话?“怎么?”穆容垂下了眸子,沉默着,双脚却一寸都没有挪动,她缓缓地抬起头,情绪回归平静,眼中不见一丝波澜。可那抿在一起的双唇,却透出一股不可动摇的倔强。她攥紧了拳头,因为握拳的力度太大,双臂都跟着颤抖起来,却用异常平静的声音说道:“八爷容禀。”“讲。”“我母亲唐洁,十五年前被打下铁围山,刑期是阴间一千年,这十五年来,学生不曾有半刻懈怠,兢兢业业的工作,经营扎纸铺,积功累德,更是每日手抄地藏经十五年如一日,将所有的功德回向给母亲,我之前用灵符查询,母亲的刑期还有五百年,可前几天,我又查了一次,母亲的刑期变成了八百年,学生只想……求一个因果。”她紧紧咬着下唇,嘴唇上很快就渗出了一滴饱满的血珠。见范无救没回答,便继续自顾自的说道:“人间一年,阴间十载,判官大人曾对我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母亲虽然死了,但我还活着,只要我顶着这副肉身积功累德,就可以把功德算在我母亲的身上,让我不要妄自轻生,只要我活着,我母亲终有重入轮回的一日,可是,可是……”穆容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可是,肉体凡胎,终有尽时,学生今年已二十有五,八十年,我……”“既然你知道这一层,就更应该审慎笃行,天道是不会错的,生死簿也绝不会有误,你母亲的刑期突然多了三百年,你无诏落阴来讨说法,不如先问问你自己有没有做错事!”穆容咬了咬牙:“还求八爷明示。”“我且问你,是不是插手了一件替身轮回之事?”范无救的话,重重的砸在穆容的胸口,她心头一滞,说不出话来。“你既然插手,就要承担因果,我再问你,那个替身女鬼现在何处?”穆容双膝一弯,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膝盖敲在石板上,发出两声脆响:“求八爷收了我的魂魄,让我代替母亲在铁围山受苦,哪怕永生永世不入轮回,穆容也心甘情愿。”头顶,却响起了另一个冰冷的声音:“放肆,你阳寿未尽,吾等又怎能拉你?你身为阴差,难道不懂地府律法?还是说,你想和天道讨价还价?你已将两魄压给地府,就算你死了,不过是一缕残魂,根本没有轮回的资格。”“七哥,你怎么也来了?”穆容抬头看去,面前站着一位白面白袍的男子。头顶的高帽上绣着:一见生财,四个大字,正是郝解放的顶头上司,死神学院昼部院长,白无常:谢必安。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穆容,冰冷的双眸中,不带一丝感情。“穆容参见七爷。”“穆容,本君念你一片孝心,就不追究你无诏落阴的罪责了,还是那句话,从何处来,回何处去;晚了,怕是不能还阳了。”“七哥,咱们回去吧。”“八弟,你也该好好管管你的学生了。”“是。”“穆容,走吧,有人在叫你。”黑白无常离开了,穆容又在阎王殿门前跪了好久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