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室的时候,渊江正好断了一场连绵几日的雪。寒云呈出一片月,窗下静候的积雪生了清辉,照进房间,涂出半墙亮堂。
郑飞鸾和衣躺在那片雪光中,辗转反侧,浅眠不成梦。
他不敢往咫尺之遥的大团黑暗里挪,生怕一觉睡得深了,又会在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臣服于欲望的陌生人。
朦胧间,敷在眼皮上的光芒幽微了下去,他沉入了一场安稳的梦境。隐约有人在亲吻他,温软的嘴唇碰着脸颊,轻轻的,一下又一下,怀着浓稠的爱意,似乎知晓他的内心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想带给他宁静。
那人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像铃兰,又比铃兰多了一些什么。
多了……什么呢?
郑飞鸾不知道答案,于是拧紧了眉头思索。
睡梦中的思维太黏着,也太沉缓,像磨损的老车毂卡着生了锈的旧铁轴,迟迟不肯前进一步。越是绞尽脑汁,离答案就越远。
正急躁着,那好闻的味道渐渐淡去了。郑飞鸾慌忙呼吸了几口,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残香。
不行!
不能就这么放他走!
所有的神经都在这一刻尖厉鸣叫起来,警告他不能错过这个人。他拼了命地想让自己从睡梦中清醒,终于在某一刻,他冲破粘丝蛛网般层层叠叠的阻碍,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身下床板嘎吱作响,如同摇铃,惊动了不远处忙碌的人。
叮。
瓷勺搁在瓷碗上,声音清清脆脆。
“你醒了?”
一个年轻的、偏软的嗓音问他。
郑飞鸾按了按酸疼的眼眶,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床前不远处是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里涌出一团橙黄的暖光,暖光中走出一个人,靠近他,单膝跪在床边,伸手揽过他的脖子,温柔地在他额头上啄了啄:“我在熬汤,银耳桂圆加一点枣泥,袪寒的,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在床上等着,好不好?”
借着一丁点散漏的灯光,郑飞鸾看清了他的五官,一瞬间瞳孔紧缩,连眼睛都忘了眨。
是你。
露水一梦的夜莺。
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陪在我身边?
他欣喜又困惑,半天说不出话来,想伸手去摸Omega的脸看看是真是假,可没等动作,Omega就垮下了眉梢,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唇,小声嘟囔道:“又这样,凶神恶煞的……”
我……我凶神恶煞?
郑飞鸾觉得万分冤枉,想申辩,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平常习惯了板着面孔训人,说不定真没改过来呢?
他立刻动了动僵硬的面部肌肉,试图扯出点还算亲切的笑容来,结果脸颊又给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还不爱说话。”
郑飞鸾这回真笑了。
这人床上瞧着怯生生的,做狠了都像他在恃强凌弱,怎么一下床就换了个活泼的性子,都敢伸手捏他脸了?
“真不说话啊?那我当你默认喽。”Omega凑到他眼前,手指一勾,轻快地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屋里冷,乖乖裹好被子,在床上待着,不许下来。”
说着,他两手搭着郑飞鸾的肩膀,往下按了按,仿佛要借这个小动作把人粘在床板上似的。
然后他溜下床,右脚一翘,把堪堪滑出去半截的毛绒拖鞋给穿了回去,快步回到过道里搭建的小厨房,再一次融进了朦胧的暖光中。
郑飞鸾不由得发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