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比丘尼某一次曾偶然提起过,昔日晴明对她说:“名字就是最短的咒。”
“所谓的‘名’不一定是指自己真正的名字,大抵也可以指被自己认可的‘名’,正如记忆之中你舍弃了人类的身份选择变成‘鬼舞辻无惨’,而我也舍弃了原本的姓名成为了‘八百比丘尼’。不过道理虽是如此,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八百比丘尼一副认真思考了许久的模样:“你以前也知道这种说法吗?所以才会给继国严胜和狛治改名?”
听到这种问题的无惨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也还是没有回答她这样的问题。
——他并不知道这种说法,给那几个变成鬼的上弦改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但既然八百比丘尼自己给他解释了,那就当做是这样吧。
其实从这种小事就能看出来,八百比丘尼和鬼舞辻无惨的思考方式很不一样。同理,被不同的思考方式所驱使,做出来的行动也截然不同。
最好的证明就是八百比丘尼没有将自己的血分给其他人,也没有像鬼舞辻无惨那样以人类为食。
“原因吗?”被问及为何不增加手下,八百比丘尼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对他说:“因为没有任何意义啊,不是吗?”
“对于我来说,就算拿不到青色彼岸花也没有关系,等到真的不想再活下去的那天到来,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只要站到太阳下就可以告别一切了。”八百比丘尼微微顿了顿,看着无惨说:“更何况增加其他的鬼也不会对找寻青色彼岸花有任何帮助,甚至还会因为那些鬼控制不住自己食人的欲望而给我制造出数量庞大的敌人,虽然现如今继国缘一大概还没有出生,不过这种不必要的麻烦,直接省去不是更方便吗?”
产屋敷无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忽然开始怀疑起自己为何要和八百比丘尼一起生活这么长的时间,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在连目标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前提之下,陪着八百比丘尼四处游走。
然而就在他开始思考起这样的问题时,他们遇到了一个熟人。
——准确地说,应该是记忆之中出现过的人才对。
被鬼舞辻无惨变成了“鬼”的珠世,吃掉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却仍要被鬼舞辻无惨驱使。正因如此,她一直都生活在痛苦与悔恨之中。
而产屋敷无惨和八百比丘尼现如今所见到的,却是仍身为人类,重病在床的珠世。
很难说产屋敷无惨现如今究竟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但他听到了八百比丘尼跪坐在珠世的身侧,对她说:“你想要活下去吗?”
他怔了一瞬,忽然有些难以理解八百比丘尼的做法。
因为当珠世说了:“无论如何,我也想继续陪在丈夫和孩子的身边。”时,八百比丘尼又问她:“哪怕自己会变成怪物,甚至可能会需要以人类的血肉为食?”
珠世睁大了眼睛,无意识流露出了几分恐惧的神色,但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她却落下了眼泪。
——即便是变成怪物,也还是想要留在这世上。
“那就活下去吧……”八百比丘尼握住了她的手,忽然变得尖利的指甲划破了珠世的皮肤,她的血液从那被划开的伤口处疯狂涌入,“如果你能承受住的话。”
并非是每一个接受了血液的人类都会变成鬼,其中也还有很多外因的影响——比如身体所接受的血量,以及当时自身的身体和心理状态。
任何一个变量的不同,都有可能让同一个人遭遇不同的变化。
但珠世成功变成了鬼,并且……在转化之后失去了理智袭击了产屋敷无惨。
八百比丘尼看着正在搏斗的一人一鬼,没有丝毫要过去帮忙的意味。直到产屋敷无惨终于支撑不住,狂怒地朝八百比丘尼大吼。
被转化的鬼,有着本能的、对转化了自己的初始之鬼的恐惧。
当珠世被八百比丘尼的意志压制了行动,过了许久终于恢复了意识之后,整个房间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
身体的变化让珠世视野中的一切也都产生了变化,产屋敷无惨带着一脸想要杀人的表情站在了远处,珠世躺在寝具上,她大睁着眼睛,视线有些空洞地询问八百比丘尼:“您……也会食人吗?”
“起初有过这种冲动,但是被克制住了。”八百比丘尼对她说:“会自愿被吃的人虽然也可能找得到,但一旦开始了,或许就无法停下来了。”
虽然她身边有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无限量储备粮的存在,但是:“无惨,”八百比丘尼当着珠世面问他:“你愿意被我吃掉吗?”的时候,产屋敷无惨只说了一个字。
“滚!”
于是她转回视线看向珠世,对她说:“就是这样,所以不能吃。”
珠世怔了怔,忽然笑了起来。
她轻声说:“你们的感情……真好啊……”
只可惜产屋敷无惨没有听到,因为当他听到了八百比丘尼的这种问题之后,又觉得她简直就是在耍猴子一样,于是生气地推开门走了。
八百比丘尼下意识看了看他方才站着的地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地应了声:“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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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屋敷无惨大抵是真的很生气了,所以当天晚上也没有回来找她。
为了防止珠世在最开始的这段时间内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食人的欲望,八百比丘尼在她们的宅邸中稍微多留了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