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差点就死了。”
史蒂夫说,声音里明显压着情绪。
湛蓝色的眼睛瞪着他,他们的距离很近,从那双蓝眼睛的倒影当中,林德尔甚至能看到他自己的那张脸。
子弹弹射的角度如果不那么正确,如果对方的变种人能力早几秒钟发动,如果他们的追逐战当中少了那么一点点好运气,如果彼得赶到得不那么及时。这个世界无时无刻都有人在死去,从统计学角度上讲是个相当庞大的数目,哪怕单单只计算意外死亡的人数也一样。死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即便他们这群人在大类当中出类拔萃的强,那也一样。
他们这份工作原本就是时刻都和生死相随的,只是林德尔,作为妖精的这个个体,要更加安全一些——但如果遇上强力的法师,也会承担着同样的风险。
“这不合理。”
林德尔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说道:“如果我不在那里的话,那个店长说不定也会死,你是要在这个时候来探讨生命本身的价值高低吗?”
一个死刑犯的价值低于一个科学家,一个英雄的价值高于普通,这种探讨本身没有答案,真的要去甄别的话,就连史蒂夫自己都只能说,救人这个行为最主要的驱动力就是“不明理由的奋不顾身”。
他们一同陷入沉默,史蒂夫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巧克力给他,说摄入一点糖分会让痛觉缓解一点,虽然只是聊胜于无的程度。林德尔来者不拒地把甜食往嘴里塞,后知后觉地想大概他自己现在也要有蛀牙的风险了,所幸维持人类形态的时间大概不会漫长到细菌在牙床上开疆拓土。
“你说得对,林德尔,但我还是坚持自己之前的观点。”
史蒂夫说道,伸手去触摸对方额角上被纱布覆盖着的擦伤,那里隐隐约约有着钝痛,伤口生长又会显得有些发痒,总之感觉不算舒适:“大概因为我也有自私的时候吧。”
人类和妖精是不一样的,即便他们早就已经比所有人都亲近,这种“不同”也仍旧存在,当然,这样的小细节并不会影响相处——史蒂夫轻轻说道:“你理解为双重标准,或者精神上还不够强韧也没关系。”
林德尔瞬间摆出“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单论灵魂的稳固程度,这个世界上实在挑不出几个能够和史蒂夫·罗杰斯抗衡的人类,要知道可不是所有人都有本事来直面伦戈米尼亚德,甚至这个名字,都已经成为了“永不放弃,坚毅果敢”之类一切美好词汇的象征。
这样的一个人来说自己不够心志坚定,在林德尔看来就像是在说大多数的人类都像是甘蔗被咀嚼过后剩下的残渣。
“虽然知道这样对你来说不够公平,但我还是觉得,比起自己陷入危险,更不想看到你面临死亡的威胁。”
史蒂夫说。
“明明同样的事情放在自己的身上,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去那么做,但是一想到当时站在那里的人是你,就会不由自主地生气起来。”
“拯救生命绝对没有错误,介入工作的时机判断理论上也没有问题,即便没有超能力,不是由魔力构筑而成的身体,像是克林特那样久经训练的探员也会成为非常优秀的英雄……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他轻轻说道:“但明明知道,明明非常清楚,在意识到那个时候是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又惊讶又生气。”
面前的这个人不畏惧死亡,林德尔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他甚至很多年前就已经接受了“史蒂夫·罗杰斯的死亡”这个事实,怀揣着被对方所传授过的、不那么丰厚的人生经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除此之外,林德尔更加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无论巡回往复多少次,无论将那一刻的时间节点再重来多少遍,这个人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奔赴同样的结局吧。
为了世界而死,似乎成为了一个英雄最好的死法。就像是阿喀琉斯死于战场上,就像是选择了在漫长生命当中不断燃烧自己的杜根,他们这些人几乎都秉持着类似的思路,触及了人类灵魂的上限。
“但我自私地却不愿意你也这样做。”
那个人说:“我希望你永远都能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作为人类的林德尔不具备辨别话语真伪的能力,但他仍旧认可,这句话应该是真的。
因为史蒂夫·罗杰斯几乎从不撒谎。
这种感情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但史蒂夫很少用语言去具体描述自己的想法,在妖精的世界里任何感情都有属于自己的味道和价值,那是人类的感官所无法触及到的信息量,但现在,他们只能更多地依赖言语层面上的交流。
当然,也可以不止于言语——林德尔弯着眼睛笑起来,随后他们交换了一个亲吻。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的话。”
林德尔宣布:“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么我会将其视作对等于誓言的约束效力。”
这是作为妖精这种生物,最为郑重的承诺之一。
但很快,林德尔就后悔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成了人类的身体的缘故,后悔的情绪也比当妖精的时候要来得迅猛。
“总而言之,你现在不能像是以前一样一顿吃七八个冰淇淋。”
史蒂夫不厌其烦:“大量摄入凉食物会导致头疼……就像是你现在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