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员们很快就找到了总部。因为那时穷苦人家房子窄,无法悬挂地图,总部多半设在地主的庄宅。而且那门口总架有横七竖八的电话线,夜里常挂着一盏马灯,那是为了夜间送信的通信员容易辨认。现在,在靠河边的一处院子门口,一盏挂在树上的马灯,已经亮起来了。
周恩来和博古刚要跨进院落,听到里面有喝骂声和争吵声。他们走进门口一看,见李德站在上房屋高高的台阶上,叉开两腿,瞪着一双黄眼珠,正在高声斥骂。台阶下站着八军团一个年轻的师长,衣服挂得破破烂烂,还沾着不少血迹;旁边立着一个身着便衣的年轻妇女,低着头满面通红。周围站着总参谋部的作战局长和几个参谋。细看那位师长,虽然是立正姿势,面部却流露出不满甚至是轻蔑的表情。
身躯高大的李德,见周、博二人进了院子,立刻走下台阶,迈开大长腿跨了过来,先声夺人地说:
&ldo;临阵脱逃!简直是临阵脱逃!一个师长竟出了这样的事!
如果不执行纪律,还能打仗吗?&rdo;
李德懂得三国语言‐‐德语、英语和俄语,就是不会汉语。这次他说的是俄语,经过翻译,虽然尖锐性有所减轻,仍然十分刺人;那位师长又是愤怒,又是委屈,激动得眼都红了。
&ldo;你这是污蔑!&rdo;他对着李德高叫了一声;随后又转过脸,面对着周恩来。&ldo;我们一个师两三千人,打得剩了几百人,我把他们带回来了,怎么能说是临阵脱逃呢?&rdo;
&ldo;我问你,你守住了我规定的阵地吗?&rdo;
&ldo;那是因为敌人插到后面来了。&rdo;
两个人又吵起来。周恩来看了他们一眼,神色十分冷静,转过脸问作战局长薛枫:
&ldo;电台架好了吗?&rdo;
&ldo;架好了。图也挂起来了。&rdo;薛枫很干练地说。
&ldo;要赶快了解一下湘江东岸的情况。&rdo;
&ldo;好。电台已经开始工作了。&rdo;
周恩来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脸对着那位师长:
&ldo;朱兵,你到底是怎么回事?&rdo;
&ldo;周副主席,&rdo;朱兵恭敬地说,&ldo;您知道,我们八军团是出发以前才成立的,既没有什么训练,又缺乏战斗骨干,怎么能经得起这种场面呢!我调到这个师工作的时候是提过建议的… &rdo;
朱兵是黄埔军校的高材生,又是共产党员,周恩来那时候就认识他。后来,他还参加了南昌起义。南昌起义失败,他随朱德一起上了井冈山。不久以前他是一军团的团长,由于作战勇敢,战功卓著,成立八军团时被调去当了师长。周恩来记得,他当时确实不愿到八军团去,曾经建议把大量新兵补到主力兵团,不要成立那么多有名无实的新部队,但这些意见被博古、李德给否决了。这么一个有累累战功的团长,怎么会临阵脱逃呢?周恩来想到这里,就带着几分笑意问:
&ldo;你们八军团现在情况怎么样?&rdo;
&ldo;被打散了。&rdo;朱兵叹了口气。&ldo;我们政委和我的警卫员都被打死了。… 我过了江以后,碰上李德顾问,我向他报告了情况,他还没听完,就把我带来了,要处分我。&rdo;
在朱兵讲话的时候,李德火急火燎地,左看看右看看,一个劲地用眼神催促翻译小李。经过翻译,尽管尖锐性有所降低,李德依然吼吼起来,并且指了指那个妇女:
&ldo;我们规定,地方的女同志不经批准是不能随队的;而你作为一个军人,丢掉了部队,却没有忘记带自己的老婆。我问你,你知道这个规定吗?&rdo;
&ldo;我申明,并不是我叫她来的。&rdo;朱兵带着怒容说。
那个穿便衣的女同志,原来低着头很害怕的样子,现在一看形势有了变化,胆气壮了,立刻直视着李德说:
&ldo;我是带于都的民工来的,是经过县苏维埃批准的,还要经过你的批准吗?我的丈夫在这里,我就是要来!&rdo;
一个参谋胆怯地、试试探探地说:
&ldo;据我们了解,李秀竹同志确实是经过于都县苏维埃批准的,是从后面赶来的。&rdo;
李德见有人竟公然帮助说话,更是火冒三丈;他狠狠地瞪了那个参谋一眼,指着朱兵气势汹汹地说:
&ldo;这决不是第一次!你是一贯的游击主义,没有丝毫的正规观念。你的部队纪律非常松懈。有好几次,我亲眼看到,你的通信员经过我的门前,竟然不下马扬长而去。这还象个部队吗?我受国际的委托到这里工作,不负责任行吗?&rdo;
说到这里,他气不可遏,对周围的参谋命令道:
&ldo;对朱兵一定要执行军法审判!你们先把他捆起来!&rdo;
几个参谋不动,面面相觑,最后都偷偷地望周恩来。
周恩来望望博古,博古一直在旁边踱着步子,象个局外人,默不作声。见此情景,周恩来果断地把手一摆:
&ldo;不要!先要总政治部调查一下。&rdo;
说过,望望博古、李德说:
&ldo;我们还是赶快研究一下现在的情况要紧,这件事就交我处理吧!&rdo;
&ldo;我还要休息。&rdo;李德怒容满面,迈着大长腿跨出了院子。
&ldo;我也相当累了。&rdo;博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