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红军却必须拼死突过湘江。这不仅因为,他们的战略意图是要进入湖南,与红二、六军团会合,以求新的发展,而且在此时此刻,任何的后退甚至犹豫就是死亡。于是,红军的统帅部将它的最有力的一、三军团置于两翼,以五军团殿后阻止追击之敌,决心掩护中央纵队和军委纵队迅速渡江。位于右翼的第一军团,本来要抢占全州,由于何键指挥的湘军已先期占领,只好占了全州以南三十里脚山铺一带小山。这时何键将军被蒋介石委任为追剿军总司令,这等厚恩岂可不报,于是日夜督促他的四个师实施突击。这样,脚山铺一带小山就日夜笼罩在浓烟烈火之中。位于左翼的第三军团,这时正与桂军激战于灌阳,也杀得难解难分。红军总部选择的渡河点,是南起界首北到凤凰嘴的几个渡口。因时届冬初,有些浅水处可以徒涉,要过起来本不是难事,但是由于中央及军委纵队,负载甚重,行动迟缓,所以掩护部队不得不坚持苦战,付出沉重代价。
昨天,十一月三十日,两军的激战进入高潮。扼守在脚山铺一带小山上的红一军团,在优势敌军连续的冲击下,伤亡惨重,米花山、美女梳头岭、尖锋岭等阵地先后失守,不得不退入夏壁田、水头、珠兰铺、白沙,构成第二线阵地。整个看,这一带地形相当开阔,从湘江两岸直到西面一带大山,几十里内,全是坡度很缓的起伏地,高处满是幼松,低处尽是稻田。稻田已经收割完毕,原野显得十分空旷。加上一连几天都是响晴天气,这就给敌人的空军以极好的机会。从早到晚,几十架敌机大显身手。它们飞得只比树尖高一点,得意洋洋地轰炸扫射着渡江的红军。那些从浮桥上行进的和在江中徒涉的红军战士竟无能为力,成批地倒在江水里,漂在江水上,把碧绿的江水染成了红色。
按红军总部命令,今天,是突过湘江的最后一天,也是何键将军作最后努力以求一逞的一天。这样,战斗就比昨天还要激烈。从一早起,隆隆的炮声和稠密的枪声,就象海水起大潮似地一阵高过一阵。尤其北面白沙、夏壁田一带显得激烈。飞机也从微明时分出现,沿着湘江盘旋飞翔。所幸的就是红色指战员望眼欲穿的中央纵队和军委纵队,终于踏上了在界首镇搭设的湘江浮桥。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天空只有几片薄云。这时可以清楚看到中央纵队从东山里出来,越过湘江,正向西面一带大山急促行进。他们多数着灰布军衣,缀着红领章,戴着有红五星的小八角军帽,身后背着斗笠,脚下穿着草鞋。还有不少穿着便衣、头上缠着黑布的农民羼杂其间,他们是长征前的那次&ldo;扩红&rdo;到部队来的。如果细看,很容易看出,这是一支非战斗部队。行列里骡马多,担子也多,还抬着一些笨重的东西。看样子他们已经走了整整一夜,脸色发青,显出相当疲倦的样子。但早晨的冷风一吹,加上盘旋的敌机在头上不断光顾,把瞌睡都赶跑了。他们只在敌机轰炸扫射时,稍稍躲避一下,飞机刚刚越过头顶,就又紧张地向前赶去。
这时,在湘江东岸,从队伍里出来两个人,一个骑着红马,一个骑着黑马。他们岔上一条江边小路,似乎要赶到前面的样子。后面还跟着十几个人。骑在红马上的那个人,面容消瘦,神情严肃,颔下飘着长须,实际上不过三十八九岁的样子。从他那充满着聪颖、智慧、坚毅的炯炯有神的眼睛,很容易看出,他就是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委员周恩来。骑在黑马上的那个军人,年纪大一些,完全象个老农民,满脸都刻着皱纹,就象赤铜雕刻一样,显得十分坚实。他的神态虽然也相当严肃,但从他的嘴角,甚至从那些皱纹,都可看出他本性的慈祥。这正是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中国工农红军总司令朱德。他俩的眼睛都布满红丝,仿佛有几个晚上不睡觉了。今日凌晨一时半,他们给一军团下了紧急命令,要求一军团&ldo;无论如何,要将向西的前进诸道路保持在我们手中&rdo;。紧接着,又在三时三十分,以中央局、军委、总政的联合名义,指令一、三军团严格执行。直到凌晨五时,他俩做了最后布置才从后面赶来。尽管中央纵队和军委纵队正在渡江,但随着北面一阵紧似一阵的枪炮声,两人的心情仍然十分沉重。他们在马上不时转首向北,望着炮弹掀起的一片浓烟,判断着战场的形势。
前面不远处就是湘江。红军沿路丢下了不少笨重东西,愈往前走,丢弃的东西愈多。在一处稻田里,他俩看到有好几架铅印机和石印机歪倒在那里,上面还缠着粗绳,插着杠子,附近却是一摊一摊的血迹,想来是刚才飞机轰炸,抬机器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就把机器委弃在这里了。他们很熟悉,这正是中央苏区印刷厂的东西,许多印刷品,包括《红色中华》和中华苏维埃的钞票,都是这些机器印制的。他俩皱了皱眉头,谁也没有说话。
在前面一行柳树下,燃着几堆大火。旁边站着几个红军干部,神色黯然。周恩来和朱德下了马,走到近处一看,原来他们正在焚烧书籍文件。秋风卷着火舌,一本本《共产党宣言》、《反杜林论》、《国家与革命》、《两个策略》、《&ldo;左派&rdo;幼稚病》等等他们平日奉为珍宝的书籍,正在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