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正播放着连续剧,演员们用情态动作演绎着不同角色的悲喜人生,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养母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别人的故事,我欣赏着看着电视的她,意识又从自己的身体抽离,欣赏着看着她的我。
“妈”,我笑了一声,“您养我这十几年可真够辛苦的,一定也很煎熬吧。”
吴彩听完这句话满脸疑惑地瞪了我一眼。
“明明没有感情,还不得不把我拖拽到长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了。”
无情也好,冷漠也罢,我被怨气操纵,一时间口无遮拦,任意发泄,“您该不会是有什么苦衷吧?白白受了十几年的罪,是上天在折磨你还是在折磨我啊?”
“你再说一遍?”女人坐直,翘着的腿也放了下来。
“我说您辛苦了,不辛苦么?多辛苦啊。”
吴彩被我激怒了,也怪我的话语的确不善,她骂了我一句孽种,和白行的妈妈骂的一样。
我那时心想这些疯女人都是这副德行,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敢对长辈产生过任何不满。
“当年就不能听他的,就不该收人家的钱,就该把你掐死,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我甘心养你?真是造孽!”吴彩咬着牙说出了这些话,她像我一样不再顾及那些年朝夕的情谊,她缓了一口气,又继续发怒到:
“好啊好!我养了一个害我妈离家的杂种,一切都是你害的!你现在又咬到这儿来,我以前是打你骂你还是虐待你了?你怎么不早点去死?”
吴彩站了起来,她走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眼里仿佛有一头正在咆哮的狮子,向我怒吼。
杂种、造孽、掐死。。。我的气势已经被压制得一丝不露,但我内心的怨气和强烈的执念尚未平息。
“你收了谁的钱?害你母亲离家是什么意思?”我努力保持姿态,看了一眼她的手指,又看了一眼她生气的脸。
养母的手慢慢坠落身侧,把刚刚聚在心里的气吐了出来,看向电视机那侧。然后转过身子,又坐回了沙发上。
电视机里越平和,现实中的争吵就显得越戏剧。
养母没有理我,她又“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鼻息声粗重,但越来越平缓。
我也盯着电视,脑子里却在想自己做的有点过了。我有点想道歉,但又把那三个字劝了回去。
“季业。”
过了一会儿,养母发话:
“十八岁那年,我爸抱回家一个孩子,他说是在山上捡的,一开始我妈可怜那个孩子,就答应先养着。后来有一天,我妈突然和我爸大吵了一架,然后。。。第二天她就离家出走了。”养母一直盯着电视,语气很平静,“我当年哭着劝我爸去找我妈。。。可怎么也劝不动,我一气之下自己跑去了城里。”
十八岁。。。我才知道,这个我认了十几年的母亲,还不到四十岁,知道后我更难接受称她母亲。
吴彩又继续说:“一开始,我恨我的父母,更恨你。我五年都没有回过家,是城章陪着我,劝我回家看看父亲。你知道么?季业,我爸见我后给我跪下了,他竟然求我把你带到城里去,让你上学,让你接受更好的教育。。。。。。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么?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养母抹了抹眼睛,她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但清了一下嗓子后音色又变得正常:
“我不可能答应,也决不允许我的父亲为一个捡来的孩子做到这种地步,他怎么能对你这样,他都不曾为我,为他的妻子这样。但后来,城章收到了匿名寄来的钱,足足有两千元,匿名人还附信要求我们抚养你,只要我们同意,每个月都能收到两千元。那个年代,我和城章两个人的月工资加起来都不到一千元。”
“所以你们收了匿名人寄来的钱,收留了我?”
“对。”养母看了我一眼,“我就是为了那两千块钱才决定抚养你,我一直都很恨你。”
养母让我坐下,我拒绝了她的好意,说站着不累。
“母亲离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我本来把错都归在你的身上,可后来想想,你也挺可怜的,打出生就没了父母。”
我意识到我的存在似乎给姥爷一家带来了巨大的灾难,而我刚刚还在阴阳怪气地在受害者面前释放自己的怨气。
“都过去了二十多年了,没什么过不去了。”她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如果你真想了解自己的身世,去找我的母亲吧,如果你能找到的话。。。”
第35章亲戚
吴彩告诉我,她的母亲名叫陈如妤,今年六十一岁。吴彩也曾去找过她的母亲,但陈家人拒绝提供她母亲的下落,还传话给吴彩,她的母亲说要和吴家人断绝一切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