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游跟着笑了一阵,又说:“他也是除了游老师他们,唯一一个知道我有病的。”肖央央看了看纪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一句:“那你这…到底怎么回事?”纪游低头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妈吧。”答案和猜测的一样。“啊。”肖央央应了一声,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为什么会因为你妈妈?因为她去世了?那和刀疤伤痕又有什么关系?一连串的问题在脑袋里转了一圈,肖央央还是没问出口。沉默了一阵,纪游突然指着前面说:“到了。”肖央央抬手看过去,看到了一座小木屋。是很简易的,实木结构的小木屋,颜色很深,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头,一个木围栏在木屋外围了一圈,梯子从木门外搭下来。总而言之,是一个简易到有些简陋的木屋。但也带着一种粗犷的野性美,颜色绚烂的山花点缀在台阶扶手之间,看起来整个木屋已经和山林融为了一体,并没有刻意为之的突兀精致。纪游牵着肖央央走过去。“以前,我妈不发病的时候,会带我来这里玩,”他说。面试纪游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以至于肖央央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问:“你妈妈…也和你一样?”“嗯,”纪游拉着肖央央走进了小木屋,“我…父亲,在我出生之前就离开了我妈。”小木屋的内部装饰意外的精致,但肖央央并没有什么心情观赏。纪游把背来的器材放在小木桌上,一样一样摆出来。他一直在低着头,肖央央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语调。“大概是被宠的太过了,因为我爷爷奶奶不喜欢我父亲,我妈直接选择了私奔,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给自己留,”纪游说,“后来等我舅舅找到她的时候,她的精神已经很不正常了。”带来的器材实在是理无可理了,纪游这才抬起头,靠在小沙发上。“其实很多事我都不太记得了,”他说,“只记得她会经常毫无征兆地哭起来,可能是我们正在吃饭的时候,可能是在街上,可能她前一秒明明还在很温柔地和你说着话,下一秒就突然痛哭流涕,躺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尖叫。”看着眼前语气平和地说出这些事的纪游,肖央央感到一阵心疼,却又手足无措。这是纪游第一次和她说这些往事,显然是一个好的预兆,至少说明了纪游在接纳她。但是她也突然感受到一阵无力。如果纪游哭出来,或者情绪再激烈一些,她至少还能给他一个拥抱,哪怕无济于事。可是面对这样冷静到漠然的纪游,肖央央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静静地听着。“我也记得她会带我出来玩,来这边租一间小木屋,在这里野餐,露营。或者在城南那边的露天游泳池里,那时候那里还很热闹,泳池还没有废弃,她游泳很好看,也会很耐心地教我。”纪游轻声笑了起来。“但是这也是最可怕的。”“那个温柔地教你怎么游泳的人,会突然把你按在水里,只是因为你没有按她的要求先刷牙再洗脸,你怎么能相信这会是同一个人。”纪游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一个人正要从他的身体里呕出来。“她就像一个分裂了的妈妈,你根本不知道下一秒会看到什么样的她。是会抱着你痛哭保证自己再也不会对你发脾气,还是会歇斯底里地发疯——”“别说了!纪游,别说了。”肖央央深吸一口气,伸出手一把抱住纪游,“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纪游抬手回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纪游轻轻颤抖着。他轻声说:“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肖央央摇了摇头。“不需要说对不起。”她轻轻安抚着纪游,“你永远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这些事你随时都可以和我倾诉,但是你不能总是耿耿于怀。纪游,这些都过去了。”两个人在小木屋里就这么抱着。过了不知道多久,纪游才慢慢直起身来,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看着肖央央,伸手撩开她的刘海,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以前我也尝试着,和一些朋友说这些。”他说,“但是他们都觉得无法理解,一个和我玩的挺好的男生和我说,绝对不可能有妈妈会这么对自己的孩子,我一定是在编故事骗他。但是隔天他把这些事告诉了班里的其他人。最后,学校的老师让游老师带我转学,说我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后来我就再也不和别人说这些事了。”肖央央也亲了他一下:“我不是别人。”“嗯,你是贴心的小绵羊。”又坐了一会儿,两人这才想起来他们是来拍照的。“快四点了,”纪游看了看时间,“先拍了吧,我没带灯光,这会儿时间刚好,有天然灯光师。”肖央央应了一声,刚想从沙发上站起来,两条腿突然一些剧烈的酸麻。“卧槽!”她啪一声倒回去,吓得纪游手里的相机差点儿摔下去:“怎么了?”“我刚盘腿坐着的这会儿脚麻了…”肖央央苦不堪言,欲哭无泪。纪游忍着笑问她:“要不再坐回儿吧。”肖央央摆摆手,死撑着要站起来:“不行,你不是说现在光线好么,一会儿没了…”纪游只好扶着她一蹦一跳地出了木屋。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纪游把相机拿了出来,肖央央刚摆好姿势,他突然说:“哦对了。”“什么?”肖央央不明所以。纪游走过来,把相机递给肖央央:“等一下。”肖央央抱着相机,看着纪游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条锁骨链。纪游转到肖央央身后,轻轻拨开她的头发,给她戴了上去。银白色的链子上坠着一朵小小的太阳花,小小的太阳花刚刚好缀在肖央央的锁骨上,黄色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前两天陪游老师逛街逛街的时候看到的,感觉很适合你。”纪游说。伸手摸了摸那朵太阳花,肖央央莫名感觉眼眶一热。“干什么,送个礼物还要礼尚往来么?”她忍着泪意说。纪游笑起来,从后面抱住她。这套外景是想表现出小清新的主题,木屋外的环境非常给力,几乎每一处都能拍出好照片。正好刚才伤感了好一会儿,肖央央不需要怎么费劲就进入了状态。在木屋外的树林边照了几张,两人又回到木屋里。“好,换个姿势。”纪游说。不带滤镜地说,肖央央是他合作过的,最默契的模特。有的人可能看着很漂亮,但未必就能上镜;而有的人即使很有镜头感,也可能会因为第一次拍摄而手足无措,表情僵硬,动作死板。但这些肖央央都没有。她知道哪里的光线更能凸显自己,哪个姿势在镜头里很好看,什么样的表情更有表现力。就像一个天生的模特。——当然,如果不带滤镜地说,他觉得肖央央是最好看的模特。“好了,收工!”肖央央很欢快地跑回木屋,纪游跟在她后面走进来。完成了工作,情绪也释放了,肖央央这才有心情打量了一下木屋里的陈设。桌椅板凳…每一件家具都是木质的,并不多,但都恰到好处。木质纹路散发着经年的光泽感,像是一个见证过无数欢笑的老人。参观了一遍小屋,肖央央躺在椅子上问纪游:“你怎么会想到带我来这里拍照?”纪游一边收拾着器材一边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带你来看看。”他抬头看一眼肖央央:“顺便把一些事告诉你,让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