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L八强是X队的巅峰,或许可以说,回光返照最后的光芒。在那之后,X队再没有过如此辉煌的战绩,日渐跌入低谷。
CS是年轻人的游戏,当你的水平训练到一定程度,神经反射就成为水桶最短的那块板。很多职业选手只有十几岁,20岁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反应速度会急剧下降。曲惟恩是X队最年轻的队员,但他也快22岁了。而这一年多来六个人忙于比赛,没有吸收培养新血,青黄不接。
CPL给X队的人带来意外之喜,也让他们清醒地认识到,一个学生组成的业余战队,在职业赛场上的道路,也就能走到这么远了。即使他们都有过人的天赋,年龄也决定了职业CS选手不可能再与他们有缘。
3D模型的线条画面,警与匪斗智斗勇,子弹与枪械的交战,血腥暴力的乌托邦,无法承载逐渐成长为男人的六个男生的未来。他们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的世界,为柴米油盐奋斗的世界,娶妻生子养家糊口的世界,奉养父母孝敬长辈的世界,结交朋友培养人际的世界。
首先提出要退出的是那位替补的直博生。他读博五年,最后勉强博转硕混了个文凭,毕业后也忙于比赛没有及时找工作,当了小半年无业游民,发现自己悲催地变成了往届生,专业又冷,找工作非常不利。他是替补,上场很少,有时难免会有些心理失衡。
“原本我比同龄人超前一大截,别人上初中我已经上大学,别人上大学我大学毕业。可是现在呢,别人毕业了,我还没毕业;别人工作了,有车、有房、有漂亮的女朋友,爹妈走出去脸上都有光彩,我什么都没有,快24岁的人了,还要靠爹妈养活。我知道队里我天赋最差,比不上你们,干这一行也不会有前途了。”
他退出了,托同学推荐找了份工作,希望像十八岁之前那样,继续做让爹妈走出去脸上有光彩的儿子。
在欧洲,电子竞技像国际象棋、桥牌一样,是正当的体育项目,有专门的俱乐部、赞助商和职业运动员,比赛可以光明正大地在电视台播放,在国际比赛上获奖的选手会像奥运冠军一样受到大家的尊敬。然而在国内,放弃学业打游戏只会被认为是不务正业、堕落的标志,尤其对一群T大的学生,旁人的眼光、社会的舆论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他们都热爱CS,热爱电子竞技,热爱游戏,但如果以此为职业,他们甚至无法养活自己。
少了替补,五个人依然可以打,但是气氛已经不一样了。他们经常整天窝在屋里训练,戴着耳机各看各的屏幕,一句话都不说。
随后是那位延期毕业的队友。他只拿到毕业证书,没有学士学位,也像直博生一样没有立即找工作。他家境中等,母亲却突然患上肾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后续的治疗费用完全看不到尽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不得不面对严酷的现实。
Templar尝试挽留他,他回答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那么有钱的父母,有花不光的家产,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妈还躺在病床上,爸爸每天加班五六个小时,就为了多挣一点加班费给我妈做透析,你让我怎么心安理得地继续坐在这里打游戏?”
他也退出了,没有人能指责他什么,唯有希望老天保佑他的母亲早日康复。
但即使是Templar这样的人,也没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Templar大二就退学了,一直瞒着家里。到该毕业的时候,父母想飞过来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他谎称自己转系修双学位,要五年才能毕业。五年期满,又找各种理由搪塞。最后他爸爸也起疑心了,趁出差找到学校来,才知道他三年前就已经被学校勒令退学。
父亲自然大发雷霆,就像不懂得如何表达爱和关心、只会用钱堆砌一样,他的愤怒也表现得直接而原始。他把Templar吊起来打了一顿,切断儿子的经济来源,校门外那套200平的房子也挂给中介卖了出去。
董事长兼股东大会主席的破产,直接导致了X队的瓦解。
新房主过来催他们搬走,屋子里拆得七零八落。Templar坐在飘窗上抽烟,看见曲惟恩背着书包经过,叫住他问:“有钱吗?现金。”
曲惟恩翻了翻口袋:“没带钱包,只有六十几块。”
“借我点钱吃饭,我兜里就剩八块钱了。”Templar深吸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踩灭,“楼下的盒饭也涨到十块一份了,什么世道,还让不让人活。”
曲惟恩把钱递给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老头子不给我钱,饭都没得吃了,拿什么跟他犟。只能听他的,回去子承父业,看澡堂子。”他背靠着飘窗墙壁,“他们年纪也大了,这年头,什么钱都不好挣,我回去能帮点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