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亲眼所见之前,所有人对崔氏的省思室不过都抱着一种津津乐道,以及对传闻好奇惊疑的态度。
然而那天,对许多见过风浪习以为常的人来说,从省思室被下人抱出来的崔樱还是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人疯狂到极致最终会导致自我消亡,当时崔樱发如漆鸦、双眼紧闭毫无知觉,玉臂垂落“香消玉殒”的模样就像一副被弄脏后残酷又凄艳的画。
贺兰霆亲眼看着她被人抱着从他视野中路过,崔府的许多人都围了上去,就连顾行之也脚步略带急促地赶到那边。
而在乱糟糟的情况下崔崛还要关照到家里的贵客,他语气也很急切,面上还有几分恼怒的羞愧,“让殿下见笑了,出了这样的事,臣让人送殿下到前厅先坐坐。”
贺兰霆目光从快要走远的人影中收回,那只垂落带有伤口的玉臂还是在他眼中留下了影子。
他无言地立在路上,眼珠很黑很沉,满腹心事般,良久到崔崛等的已经快要不耐烦了,才极为复杂地说了声“好”,而同时他往原路返回,走了一段路才感觉到脚步有着不同以往的沉重分量。
崔崛没有跟来,贺兰霆一停下,魏科等人也停下,看到他回头再次望了崔樱待过的省思室一眼。
此时那里,青瓦白墙,路边葱茏的树木遮挡,像一座被绿意围困逃不出的囚笼。
贺兰霆:“打听清楚,昨晚崔樱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魏科点头。
他正要走,贺兰霆又说:“盯着后院,大夫不行,就把府里御医带过来。”
府里嫡女在省思室病倒了,即便是贺兰霆,身为客人也不能随意插手介入,甚至理应要避嫌,等别人处理好家事再来待客。
只不过贺兰霆坐下没多久,顾行之也跟着出现了,他其实跟了小半段路就被请了回来,理由是不方便让他继续跟着,过了今日他还是不是崔家未来的女婿都不好说。
看到贺兰霆在客厅静坐饮茶,脸色如常,出了这么大事他依旧稳如泰山的样子,顾行之走到门口的速度慢下,他刚才跟在崔家人的后面跟这位一比,倒显得着急了。
顾行之反省自己,他想尽量装作不在意的态度,学着贺兰霆冷冷淡淡的进来。
等到婢女给他上茶,他与贺兰霆虽然是一起来的,却分开坐着,这对表兄弟之间仿佛多了一层摸不着的隔阂。
一个稳重冷静,一个隐忍憋着不说。
顾行之半晌才发现魏科人不在这,贺兰霆把茶盏推到一旁,他让守在这的婢女都退下,然后对上顾行之反应过来后,略有不满的目光。
这之后,顾行之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愉快,嘴角却微微上扬,不知是为了解气,还是故意激怒他,道:“没想到今天过来会看到崔樱那副样子,瞧着人不人鬼不鬼,还挺惨的。”
贺兰霆随着他的话,眼底已经浮现先前那一幕,他淡淡接过话,“世家根系庞大,历经四五代不止,有这种驯人的手段并不稀奇。”
顾行之不是想说这个。
他找茬地道:“也是啊,这省思室弄得跟京兆府的刑房一样,我看她身上满是伤,崔家是真的舍得对自家娇滴滴的嫡女用刑,不过都这样了,好歹她伺候表兄数场,见到她如此,表兄心里竟毫无波澜么。我还以为,表兄至少会感到于心不忍,怜香惜玉,替她出头呢。”
“那你呢。”
“我?我巴不得她多吃点苦头,她过得不好,我自然就高兴了。”
贺兰霆冷冷道:“你是她未婚夫,既然连你都不怜悯,孤又何必多费心思。”
顾行之:“……”
魏科回来时,明显感觉到厅内沉默的气氛中夹杂着些许你来我往,夹木仓带棍的意思,在看到顾行之后,他顿时了然,不意外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魏科忽略他走到贺兰霆面前复述打听来的情报,“昨天夜里的时候……”
顾行之跟着投来注视的目光。
在听到魏科把崔樱跟她阿翁大母的对话打听得一清二楚,说到崔樱这不亚于“以身殉道”后,望向贺兰霆的眼睛登时都直了。
他讥笑着,“她这次,还真是豁出去连命都不要了,以前怎么没见她有这种能耐。该夸她情根深种,还是该夸她真有本事?”
知道他是气不过,魏科还说:“许是看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