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真是一点时间都没有。”
“你讲讲你忙些什么了?连陪未婚妻的时间也没有?”
上官云澈抬起头来看了姐姐一眼,开始机关炮一样说道:“国内现在什么情况?你不会不知道吧,生死存亡之际。刚刚上个星期,美国的华侨组织了每日一顿饭为祖国捐飞机的行动。我们这边也马上要开始宣传。你刚才也知道我和谁见面了,最近伦敦发生了好几起东亚人失踪的事件。这些都需要公使馆——“
“可是易立芬毕竟是你的未婚妻!”
“不,不是。”他异常平静地回答:“她不是我心里想选择的结婚对象,只是她处心积虑想做我的未婚妻,我便让她做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弯腰开始翻看文件,表示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云澈——是不是你从未打算过要和立芬结婚?”宜维牙齿打着颤,害怕听到他的答案。
“细姐,你出去吧,我要工作了。”上官云澈深吸两口气,开始低首继续整理桌上的文件。
宜维雪白的贝齿咬住了唇,她难过极了,走到狭窄的走廊便哭了出来。过去她和云澈吵嘴,两姐弟骂了、争了,说说就散,谁也不会往心里去。而今天,她在云澈眼里看到了恨,他恨她,他的亲弟弟深深恨着她。
“这么大一个人,哭起来真难看。”
不知什么时候上官宜画来到妹妹的身后。
“难看,你就别看。”宜维嘴硬道,“我又没有请你来看。”
“我是不想看,但我忘不了大嫂的嘱托。”宜画给妹妹递过去一条手绢,“拿着吧。”
宜维哽咽一下,扭捏着终于还是接了过去。她的眼泡里鼓着眼泪,抽抽噎噎。
三姐妹里,大姐憨,小妹拗,宜画自认清明些。七年前她在欧洲,没来的及回去。上官云澈和陶茉莉的事只是耳闻。
“宜维,你说云澈陷得深。你自己何尝不是?”
上官宜维仍是低头哭个不休。
“我看你和易立芬走得太近,什么都是她好。她真有那么好吗?如果那么好的话,云澈为什么不喜欢她?”
“云澈是傻!”
“我看你才是真的傻,喜欢为喜欢,不喜欢为不喜欢。云澈即便真不喜欢她,不会连她有没有真心都感觉不出来。实话说吧,我怀疑云澈的胃病就是易立芬弄出来的。”
“啊?二姐,你莫乱冤枉人!当年是陶茉莉离开后,云澈成天酗酒才把胃喝伤了。那时候,立芬是帮我们来照顾云澈的人,你怎么能含血喷人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宜画狠狠戳了戳宜维的脑门,“我就想不明白,当时云澈连大嫂的话都不听,能乖乖听她的话?他便是真听她的话,为什么现在见都不愿见她,说起她就一脸厌恶?上官宜维,麻烦用你那天才般的脑袋去想想吧。仔细想想,从头到尾把事情捋一遍。请你把心放平了,认真去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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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把苦都埋在心里,面上瞧不出一点点异常。
她习惯了七年来,日日都在演戏,开始是演戏给别人看,现在是演戏哄自己。
云澈的话针扎似的在心上钻孔,想起来便痛彻心扉。
他说,人是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真是无比精妙。
夏天来了,日光越来越长。今年,所有热人都十分之懒,没有一个人提出要旅行或是到海边去度假。每个人都心事重重。吕碧雪是不待言说的,易谨行也不写东西了,他们常常坐在花园的夜风中相对畅饮。漠漠轻寒里,悲伤像海水漫上心头。夜声寂静,窗外的细叶上落着萧萧雨声,和着屋里压抑痛苦的哭声。声音像落崖的小兽,哀哀戚戚。
翩翩打开房门,踮起齿白粉嫩的脚尖像山林的小鹿跳到易谨行的身边,拉着他的衣角,轻轻说:“爸爸,不要哭了。你看,你一哭,小鸟都飞走了。”
“翩翩,翩翩——”易谨行抱紧翩翩稚嫩的肩膀,悲号着:“爸爸不是哭,是心里有个人在哭……“
“爸爸,你心里的人在哭什么?”
易谨行指着自己的心道:“他说,凤凰死后还有凤凰,春天死后还有春天,而我死后却再没有一个我……”
翩翩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用柔软的小手一下一下抚摸着爸爸的头发,“爸爸,不哭。你的腿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夜里受了寒气,翩翩早上起来便有些咳嗽,但她不愿意躺着不动。活泼的孩子,即使下雨也喜欢去户外玩耍。上午时分,她和家庭老师玛丽莲去花园散步,到了下午,咳嗽便加重起来,还发起烧。茉莉马上请了家庭医生,医生出诊后说,问题不大,吃些退热药水就好。
虽然病着,翩翩的精神头委实好着,拉着茉莉的手不住说话,她问:“妈妈,世界上有没有凤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