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容莺再怎样想要回京城去,最后还是被容昭强行留在了鹤城,交给了容昀看管,并交代了不许她离开半步。
这世道已经乱了,如容莺这样的女孩子到了外面去,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容昭是这么对容莺说的,他也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这样乱世时候,却是成长的时机。
容莺便只嘲讽道:“可能这家里就我是女孩子,婶婶连人都不算吧?否则为什么丢下她?难道京城现在不乱?”
容昭坐在容莺面前与她对视,他慢慢地说着话,似乎是说给容莺听,又似乎是说给他自己听。他道:“你的婶婶一定也还安然,京城再乱也尚且还能控制,如今只是太后先乱了阵脚,才有了现在的局面。任何时候,当然是以大局为先,便如太后那样先想到自己,把大局放到一旁,才有现在这样的乱象。”顿了顿,他仿佛已经说服了自己一般,又道,“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会找到她的。”
容莺看着他,讥笑道:“你的大局就是以牺牲自己的妻子来换?”
“如若牺牲了我自己,换一个大局,我也愿意。”容昭说道。
“这永远只是你从你的角度,高高在上地看待所有的事情。人并非是木头,所有人都有喜怒哀乐,你凭什么觉得别人一定要因为你的大局牺牲而毫无怨言?”容莺看着容昭,她已经发不出火了。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从前在家中时候,秦月常常沉默下来,甚至那时候管家刁奴为难,秦月也只是一笑了之。
并非是不生气,并非是不恼火,只是无能为力。
就如现在的她一样,她再如何发火,说出再如何尖刻难听的话语,也无济于事。
只是短短这么一天的憋闷,就能让她感觉到仿佛困兽。
那么,秦月在容家的这五六年,她又是怎么过的呢?
此时此刻容昭显然为了安抚她,放下了架子,可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高高在上避重就轻,那么她几乎就可以推断出,从前秦月若是与他说话,他必定是左右而言他,他只会以他看到的那些作为论点,根本也不会在意秦月到底是怎样在想。
这并非是容昭不懂将心比心,也不是他不会易地而处,只是他并不觉得这些事情值得他去花这份心思。
否则他在朝廷里面是怎样一步步站稳了脚跟,把一个从北狄回来的公主扶上了摄政长公主的位置,又能从太后手里拿到名正言顺的手谕?
他就只是不在乎而已。
或者他也在乎,在乎这件事情要怎样利用好了,来收拢人心。
他看得清楚利益的每一分应当如何分配,甚至连脸上的悲痛都是衡量之后才流露出来的。
容莺忽然觉得秦月离开了也是好事。
若是丢了性命,那便是解脱,早早投胎一个好人家,下辈子能过个好日子。
若是还活着,那便更是离开的契机,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去找寻她自己的生活,将来无论是一个人过,抑或是找到别人,都会比跟着容昭要好。
可她还是为秦月感觉不值,秦月对容昭永远是最好最关心的,只是感情的托付并没有换来哪怕一分的真心,到了此时此刻眼前的容昭还是满心都是大局,甚至没有一丝悔过。
“你会有后悔的那一天。”容莺看着容昭说道,“你后悔的那天便会发现,一切都不可能挽回,到时候就算你用性命去换,也换不到一次重来的机会。”
容昭抬眼看向了容莺,他不喜欢容莺说的这句话,可他眼前却浮现了秦月从城墙上跳下的那一幕。
后悔吗?他自己问自己。
朝霞满天。
庾易找了辆马车,又特地找了医馆隔壁的大婶过来帮忙,才把昏昏沉沉睡过去的秦月给挪了上去,接着便朝着他自己住的地方过去。
自从太后带着皇帝跑了,北狄那群贼人又到城楼上逛了一圈,京城里面是人心惶惶,能跑的都已经拖家带口走,留下来的多半是无处可去的了,再有就是那些原本就是领了旨意驻守京城的,原本繁华的大街在此时此刻看起来萧瑟,再没有盛世气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