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邑摸不清徐福的底细,只能含糊地说了一句,“王家人不好理论。”徐福心念一动,问:“他可与王翦大将军有关系?”苏邑哭笑不得,不过那张严肃的脸并瞧不出什么神情来,“……自然是没有关系的。王家出文臣。”“哦,那我就放心了。”什么王柳?什么王家?他都不曾听过,这样在历史上都不够出名的人物,应该也妨碍不到他什么。除非秦国历史的走向发生了改变,以后秦始皇也无法统一六国了。那可能吗?当然不可能!哪怕是发生了,他一定也得把历史给掰回去!说了半天,最后并没有什么用苏邑沉默了。也许徐福真的不需要如此谨慎……苏邑起身,默默走开。徐福抬起头来,对他道了声谢,“多谢提醒。”苏邑的心中顿时熨帖了不少,嘴角微微勾了勾,转身离开。其他人虽然看见了这一幕,但也不敢说什么。苏邑的背景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敢去嘲讽挖苦吗?苏邑微微捂着胸口,脚下轻飘飘地回到了位置上。若他是个现代人,他一定会知道,那一瞬间的心情,叫做“激萌”。转眼就是酉时,其余人赶去用饭,徐福原本也要去,苏邑都与他并肩同行了,徐福却硬生生地拐了个弯,“我便不与你一起前去了。”徐福突然想了起来,这个时候,王宫中又派人来接他了。苏邑愣了愣,只能看着徐福的身影走远。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邑怎如此费心与此人结交?”苏邑一本正经道:“徐太卜本事高强,占卜之术得心应手,将来必是前途坦荡。”那人嗤笑,“本事高强?占卜之术得心应手?这些你从何得来?我瞧他却是个没有多大前途的……”原本那人还想说下去,却在瞥见苏邑一脸认真与坚定时,不得不闭了嘴。此时徐福刚刚走到奉常寺外,果然已有内侍在马车旁等待。内侍邀了徐福上马车,随后便驾着马车朝王宫方向而去。咸阳宫偏殿之中,有内侍上前来,朝嬴政伏地道:“奉常寺王太卜求见王上。”嬴政连头也不抬,“不见。”内侍出去之后,便将原话告知了王柳。王柳再难维持昔日的傲慢之态了,那张脸都平白显得憔悴了不少。之前他还想着,徐福遭受同样待遇后,说不定那张脸都会变得面黄肌瘦,如今面黄肌瘦的人却是成了他。王柳正心中哀怨时,恰好此时徐福从那头走来。徐福一见王柳,便挑了挑眉,“王太卜如何来了这里?”王柳看着徐福面色红润,气色极好的模样,心中正不忿着呢,嘴上脱口而出,“徐太卜能来,我如何不能来?”徐福挥一挥手,示意内侍进去通报。过了会儿,那内侍小跑着出来,冲徐福道:“王上请徐太卜进去。”啪啪。这一耳光来得太快,扇得王柳有点懵,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不公平对待是个什么滋味。往日里,他们这些贵族子弟在奉常寺中,哪里知道不公平这三个字是如何写的?奉常寺里尽管偶尔来个非贵族出身的人物,那也是被他们多加排挤欺侮。谁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也尝到了如此滋味呢?徐福没再看王柳,他直接抬脚跨进了殿门,再度留给王柳一个背影。嬴政见徐福进门来,他放下手中竹简,问:“可饿了?”当职一天,应该饿了吧。嬴政想。徐福也不客气,点头,理直气壮道:“是饿了。”嬴政当即吩咐内侍下去安排晚膳,“再等上半个时辰便可了。”说完他又指了指背后的围屏,“若是累了,便去休息会儿,寡人命人点了炭火,蜷在榻上也不会觉得冷。”徐福点点头,绕到了后面去,其余宫人早是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徐福惬意地在小榻上呆了多久,王柳就在殿门外被冷风吹得哆嗦了多久。我就不信你不出来!王柳暗自咬牙,死了心地要等到人。半个时辰后,内侍果然进来道:“饭食已备好,请王上用膳。”徐福从小榻上下来,从宫女手中接过披风罩在身上,随后落后嬴政半步,两人一同走出了偏殿。见到黑色衣角的时候,王柳便小小激动了一下,哒哒上前两步,却被身后那高壮的内侍一把揪了回来,“大胆!竟敢冲撞王上?”嬴政和徐福从殿门跨出来,徐福没去看王柳,他现在满心都是晚膳。倒是嬴政冷飕飕地瞥了一眼王柳,王柳顿时觉得双脚发软,他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太过莽撞了,于是不得不跪地请罪,“柳并非有意冲撞王上,请王上恕罪。”就在他忐忑不已,身体都微微颤抖的时候。嬴政看也没看他一眼,带着徐福走了。半晌,王柳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徐福的方向,脸上的表情微微扭曲。接下来几日,连续上演的都是这样的情景。几天过去之后,嬴政倒是终于召见了王柳一次。这日徐福恰好也在殿中。嬴政右手摩挲着桌案上的竹简,头也不抬地问王柳:“你所言祸乱,如何未见发生?”王柳登时冷汗涔涔,“这……这定是有的。”他死死地咬住了牙根,几乎不敢抬头去看嬴政的面容,他害怕对上那双含着冷意的双眼。“那祸乱在何方?因何事起?你可知晓?”嬴政的声音更冷了。在嬴政看来,王柳不过是个半吊子,偏偏还要与徐福争个高低,徐福同他前往加冠礼上,同出生入死的时候,王柳其人还不知是在哪个地方窝着呢。就这样,也配拥倨傲之态?王柳更加惊慌了,他哪里能在短时间内,卜出那样详细的信息来?“不、不知。”王柳气息微急,声音都有些颤抖。“那你现在认为自己是卜对了?还是卜错了?”这句话哪里敢轻易回答?王柳自然是坚持自己所想的,但到如今,完全没有应验,他又怎么敢说卜对了?若是先认输说卜错了,他又怎么甘心?那时王上是否又会发怒降下惩罚,那也未知不可。王柳心生一计,咬牙问道:“敢问徐太卜所卜,是否应验?”嬴政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大胆,如今是寡人在问你。”王柳死死咬着牙,目光定定地看着徐福,眼中还带着几分挑衅。他认为,若是他都卜错了,那徐福也一定不可能卜对。徐福全然没有要避开王柳目光的意思,他直直对上,反问王柳:“你见过有谁说生马上就能生个孩子出来的吗?”徐福的目光里浓浓透着“你是不是傻”的意味。王柳被气得够呛,想要问嬴政,那徐福算作是赢还是输,却又不敢如此问嬴政,他是真的心中对嬴政怀有畏惧。就好像动物天生惧怕自己的天敌一样。在这样一个时代,越是贵族世家,便越讲求等级制度。王柳在秦王面前,如何能不慌?或许正是巧合,不等王柳再开口,那殿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宫女,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哑声道:“侍医那里命人来说,胡姬、胡姬有孕了,却不知为何……有、有滑胎之象……”嬴政皱起眉,心中暗骂了句没脑子。胡姬有孕之事,所知之人甚少,他本来也没打算公告出去,只等手中事情解决完毕之后,他便会让胡姬连同腹中胎儿一起消失。却没想到胡姬竟然想出这等招数,借机将事情闹大,企图让嬴政留她一命。那宫女口中之言一出,其余人神色各异。徐福脸上很快浮现几丝笑容,他低头看向王柳,“王太卜可满意?”王柳脸上的表情僵硬无比,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他才刚刚质疑了徐福,便就得知了这样的消息,教他如何不怄气?嬴政心中的不悦很快滑过,他伪装出喜悦又痛心的神色来,问那宫女:“胡姬有孕了?怎么有滑胎之象?传寡人令,再派两名侍医前去,务必好好保重胡姬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