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万哎了一声:“那我和黎簇之前也算是救过你吧,这种人情债怎么还?”“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懂不懂?”他有鼻子有眼地开始说明:“你想,如果有个水手要求你在一百年内造出一座灯塔,你当然可以立马答应他。”“鬼才知道一百年后水手有没有翘辫子。”苏万好笑道。“说得不错。”黑眼镜打了个响指:“长期业务的好处就是你拥有足够的时间,而且期限到期的时候也不一定真的有人来检查工作。”“但是首先,你至少得活到一百年后吧。”“时间是相对而言的,在有些人眼里,一百年也只不过十年而已。”黑眼镜想起那封信来,太久了,甚至不记得最后把它收在了哪里。只要记得关键部分就可以了。回忆里,那一年有一个男人通过霍家找到了他。黑眼镜本来以为这个人再不会出现在世上,因为他曾亲眼看到男人进入了一个诡异的地方。这个男人带着残缺的记忆,与黑眼镜进行了一次简短的谈话。结果什么也没谈成,黑眼镜大呼小叫地表示只记得人情债的失忆不是正常的失忆。“像我这样的人已经非常少见了,你能找到我也不容易。”黑眼镜当时非常假模假样,对他道:“健康不是我的追求,因此你说的条件实际上并不吸引我,我还得考虑考虑。”黑眼镜并没有认真对待,在男人离开的时候还打趣问了一个问题,但他没有回答就消失在巷口了。三天后,黑眼镜去交房租的时候,听说霍家的藏品仓库里少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两个月后,一封信交到了黑眼镜手里,不是正常的信件,寄出和收取都是道上惯用的方式。信封和信纸上分别只有一个字,而因为特殊的墨水处理,信纸上那唯一的一个字在十天后渐渐淡化,直至完全褪色。如果说黑眼镜从何时起抱有不妨试一试的心态,那么正是从这封奇怪的信开始有所改观的。他取信的时候,伙计在整理一份租车点的分布图。小九爷要找人安排一辆吉林的车,是帮朋友准备的。之后慢慢地,眼睛开始进一步恶化,黑眼镜做出了选择。也许去帮这个忙的同时,还能发现一些相关线索,最重要的是,捞点报酬。回到眼前,苏万道:“就算夸张了十倍,我觉得你十年也活不过去的。”“在我看来那件事情简单无比,之所以拖了那么久,是因为这项业务里有一个非常大的不确定因素。”黑眼镜拿过行李,整理着物品:“而且我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也承接了这个业务,应该这么说,我只负责执行的最终环节。”女人听完这段话后,神色不安起来,好像是听懂了黑眼镜乱七八糟的讲述:“他,我是说,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他没有我的长期客户那么不靠谱,你就坐在这里把心定下来好了。”黑眼镜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些东西,塞到了苏万的行李中。“你干什么呢?”苏万没看懂他的动作。女人猛地站起来,问道:“是不是你必须敷衍和安慰,即使是不说真话?不然,你和他知道我是不可能乖乖遵照计划的。”“你问这么多有意思吗?”黑眼镜失去了耐心:“有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懂。”他背上自己轻便了许多的装备,对苏万道:“最多十天,你忍耐一下,发挥你的男子汉气概,照顾好这个提前进入更年期的暗恋对象吧。”“什么暗恋明恋,我都说了你别把我当小学生骗。”苏万一脸受不了的样子。她察觉黑眼镜话里有话:“你要一个人走?”黑眼镜抽出一张手绘路线图,塞到苏万手里:“两个人做个伴,起码不会精神崩溃。我相信你们一定能相处得非常融洽。”苏万把图纸展开,看了又看,迟疑道:“这是你五岁时画的涂鸦?”“我看不见成品,但是这张图肯定不能再具体了。”黑眼镜伸手在纸面上拍了拍:“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有三条线汇合成一条的图案,那就是你此刻所在的地方。”“我只看到了一群蚯蚓,画得够恶心。”苏万对他道:“你要是一个人走,小心撞到墙上都没人拦你。”“我看得懂,”女人说:“我带他出去。”“还是女性懂得体贴别人。”黑眼镜站在苏万面前,把鼻梁上的墨镜拉了下来:“都说我是瞎子,你不要真的当我没有眼睛。”苏万突然看到他的眼睛,没有任何的准备,过了好半天才应道:“你这个人还真是……非常不一般。”“能不能给点褒义词?”黑眼镜把墨镜推回去:“毕竟你是最后一个能看到这些的人,以后就没机会了。”“哦,那就,你真是独一无二、独领风骚,”苏万像挤牙膏一样背《5+3》的成语积累:“独出心裁、独树一帜。”“勉强过关。”黑眼镜沿着走道渐渐离开,同时说道:“给你一句告诫,你可能觉得一切都很好玩,但是从这一刻开始,你需要对你的决定负起全部责任了。”黑眼镜走后,苏万无奈地对女人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也觉得太突然了。”“作为我接下来的同行者,你先把路线图看懂。”女人没用多少缓冲时间就接受了这样的状况。“好吧,好吧。”苏万本着研究物理电路图的精神,开始着手分析每条线的走向。画图的人只把有用的路线画了出来,有些分支仅仅是标注了一个路口。苏万仔细一看,发现纸上不仅有水笔画出的线路,还有一圈圈的浅浅的铅笔印子,每一个圈上都有一个数字。等高线地形图。如果沿着图上的线路走下去,他们会走向高处。而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海平面下方几十米处,也就是说往上走就能出去了。苏万把纸翻到反面,又一幅路线图。乍一看像是正面路线图的延伸,但是两张图没有任何连接的地方。内容仿佛完全不一样,苏万却发现了几个相同的部分,在图中的相对位置也是一样的。比对了几遍后他就明白了,这是同一个地方的两个不同版本。正面那幅图的路线往地上走,反面的则向地下走。画图的人,也就是黑眼镜,把方向的选择权交给了看图的人。苏万用手指捏了捏,纸张的厚度不太正常,这是两张粘在一起的双层纸。他又沿着纸的边缘搓了搓,两张纸很容易就能分开。他的动作幅度很小,女人还没发现。他绝对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和她一起逃离危险。事实上,苏万的想法也很简单。“你确定要出去?”他问道。“出去,怎么不出去?”女人道:“心里不愿意,可我不会打乱计划,这是最好的安排。铤而走险是一种牺牲,但未必意味着负责。”“听我说,我的决定是这样的。”苏万轻轻一拉,把手中的线路图彻底剥离成了两张纸。黑眼镜走在黑暗中,计算着脚下的步数。刀口舔血的生活留不出感慨的余地。那信纸上原本写了一个“是”字,是对那个问题的答复。非常直接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他想,当时自己究竟问了什么?黑眼镜从来就没见过什么善男信女。对他而言,把风险和利益权衡一番过后,才能做出行动,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见的事情多了,难免会生出不一般的滋味。他还依稀记得,很久以前在男人进入那个诡异的地方时,外面有个人固执地等候。真实吴邪站起身拍了拍手道:“故事大会到此结束,散会,各部门回去做好相关工作。”灯罩里的火焰越来越微弱,细小的气流也能引起火光的抖动。说话太多的后果就是口干舌燥,黎簇已经灌了好几口水,却越发觉得乏力,而且是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劳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