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似圆非圆的明月隐进雾霭般的云层,村庄上头飘来淡淡的白雾,屋顶、树木、门扉都隐隐看不清切,睡在晒场上看稻子的人被尿憋醒,看到黑沉沉的夜色瞬间清醒,尿意都吓没了。
“快起来,快起来。”
最先醒过来的男人吆喝一声,“天上没月亮了,是不是要变天?”
“啊?变天?”
睡梦中的男人听到这两个字眼睛还没睁先坐了起来,“我地里还有两亩稻子没拉回来啊!我回去喊我婆娘起来。”
不一会儿,晒场上响起木铲拢稻嚓嚓嚓的声音,已经有人开始拢堆灌袋准备往回搬。安静的村落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在长七八短的喊门声里,有人脚尖一拐往西走:“我去找柳丫头问问有没有雨,我记得她家也还有稻子摊在田里晒着。”
“对对对,你赶紧去问。”
这时半个村的人都醒了,大门一扇扇打开,衣衫不整的老农抬头望天,嘀咕说:“起风了,是要变天的样子。”
“汪汪汪——汪——”
“砰砰砰——”
“谁呀?大晚上的,来了,等等。”
坤叔从床头摸到裤子穿上,披了件外衫开门问:“谁呀?”
后院睡的人听到动静也醒了,程石反手摸了下青莺的尿布,看是干的他才下床,跟杨柳说:“我出去看看,你继续睡。”
木门一开,外面的风声骤然清晰,风里夹杂着脚步声,门再关上,院里的说话声也清晰可闻。杨柳从床里侧扯件衣裳塞青莺手里,她轻手轻脚下床,从半敞的窗往外看,桂花树确实是不见月光的阴影。
木门再次开阖,程石回头问:“你都听到了?夜间能看空气里的水分吗?我记得你说山间水面起雾了就感觉不准,我出去回了他们算了。”
隔了段距离的厢房也开了门,二表嫂跟三表嫂拢着外衫走出门问:“出了什么事?”
“月亮没了,像是要变天,我出去看看,你们继续睡。”
杨柳说,她理了下头发,让程石在屋里陪青莺,免得她醒了看不见人要哭,“让坤叔陪我走一趟,我去去就回。”
“那就快走,门外还有人在等着。”
坤叔转身往出走。
走到前院,精神抖擞的狗子屁颠屁颠摇着尾巴凑过来,又颠颠跟着往外跑,扑走躲在墙根的猫。
杨柳顺手从墙上取了顶草帽戴上,冲门口等着的几个人说:“我昨天看的还是没雨的,这几天应该是不会落雨,我再去看看。”
“谁说不是,睡前还是满天的星子,怎么都不像要变天的样子,但半夜起了风,星星月亮都没了,看着就像要下雨。”
门外的人跟着杨柳往西走,刚走过晒场,听到后面响起啪啪的脚步声。
杨柳没回头,人走到她身边了她才偏头瞅一眼,见是程石她也不意外,没说什么,脚步不停地往西走,伸出手捕捉吹过的风。
春秋两季,山中无雨也雾沉沉的,越是迎近山,风里的水汽越是湿重,走到堰边时,发帘鬓角都挂了雾气珠子。程石有些忧心地看杨柳一眼,拦下跟来的人,把手里的灯笼递给她,由她一个人走上堰坡。
山脚风大,林中突然响起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林下的鸡群受惊,短促地“咯”了几声。有人等不及了,碾碎一方土坷垃,出声说:“我先回去了,风大,我正好把稻子扬了。”
“白天要是刮这么大的风多好。”
另有人叹声气,按下心里的焦急,抬头盯着往山里走的身影。
程石揉了下眉头,沉沉吁了口气,有些焦躁地揉脸。
“这事闹的,打扰你们睡觉了。”
一直没出声的男人话里含两分歉意,“也给你们添不少麻烦。”
天色黑,程石也认不清他是谁,但有这一句话,他心里好受许多,“我倒是无所谓,少睡一会儿也不碍事,我担心的是小柳,她有这个本事就想造福乡邻,我担心她心里压力大。”
“唉,她是好意我们知道,就是她判断错了也怪不了她,是我们自己找上门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