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莫莉和贾尔斯没时间揣测他们的房客。把做饭、上菜、吃饭、洗碗这些事情做好就够他俩忙的了。梅特卡夫少校对咖啡颇为赞赏,于是贾尔斯和莫莉上床睡觉时虽然疲惫却心满意足——哪知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被一阵门铃声吵醒了。
“该死,”贾尔斯说,“是前门。到底是谁——”
“快点,”莫莉说,“去看看吧。”
贾尔斯用责备的眼神瞥了下她,披上睡衣下楼去了。莫莉听见门闩拉下的声音,有人在门厅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禁不住好奇,爬下床溜到楼梯口朝下望去。楼下门厅里,贾尔斯正在帮一个留着胡子的陌生人脱下满是雪的大衣。她断断续续地听到两个人的说话声。
“喔。”一声有力的外国口音,“我的手指头都冻得没有知觉了。还有我的脚——”传来一阵跺脚声。
“进来吧。”贾尔斯打开藏书室的门,“这里暖和。您在这儿等着比较好,我去准备一个房间。”
“我运气真是太好了。”陌生人礼貌地说。
莫莉透过栏杆好奇地看着。她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留着一撮小黑胡,眉毛显得狡诈。这个人尽管两鬓灰白,步伐却像年轻人一样矫健。
贾尔斯关上藏书室的门,飞快跑到楼上。原本蹲着的莫莉站了起来。
“他是谁?”莫莉问。
贾尔斯一笑。“到家庭旅馆来的又一位房客。汽车被雪堆掀翻了。他自己爬出来,尽全力往前走了一段路——听,暴风雪还在呼啸呢——沿着马路边走时看见了我们的招牌。他说祈祷好像得到了应验。”
“你觉得他没问题吗?”
“亲爱的,不会有人在这种天气的晚上进来偷东西的。”
“他是个外国人,不是吗?”
“是的。他叫帕拉维奇尼。我看到了他的钱包——我真觉得他是故意给我看的——里面都是钱。我们给他哪个房间?”
“绿色房间吧。都收拾干净了。我们只要去铺铺床就好了。”
“估计我得借他一件睡衣。他的东西都在车里。他说自己是从车窗里爬出来的。”
莫莉取来床单、枕套和毛巾。
夫妻俩匆匆忙忙铺床时,贾尔斯说:“雪越积越厚,我们要被雪困住了,莫莉,要和外界完全失去联系了。这样相当刺激,不是吗?”
“我不知道,”莫莉含糊地说,“你觉得我能做出苏打面包来吗,贾尔斯?”
“当然能了。你什么都能做出来。”忠实的丈夫说道。
“我从来都没试过做面包。不做面包也无可厚非吧。面包店的人总会送过来,管它新鲜不新鲜。但是如果被大雪困住,面包店就不会派人来了。”
“肉贩、邮递员也不会来了。报纸送不过来。很可能电话也不能用了。”
“那就只有广播来告诉我们该做什么吗?”
“至少我们能自己供电。”
“你明天一定要把发动机再启动一次,而且我们得给暖气添足燃料。”
“我猜下一批炭近期不会送来了。我们所剩无几。”
“哦,真烦。贾尔斯,我感觉我们真是遇到难熬的日子了。快去把帕拉——管他叫什么名字,把他叫来。我要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贾尔斯的预言得到了证实。积雪有五英尺厚,已经堆到了门窗上。外面还在下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万籁俱寂,而且——隐隐约约地——透着一丝凶险。
波伊尔太太坐着吃早餐。餐厅里没有其他人了。旁边那桌梅特卡夫少校的餐具都收拾走了。雷恩先生还没下来吃。大概是前者习惯早起,而后者爱睡懒觉。波伊尔太太自己很明确,合适的早餐时间只有一个,就是九点钟。
波伊尔太太吃完了美味的煎蛋,又用洁白有力的牙齿大口咬起烤面包来。她既不情愿留在这儿,也下不了决心离开。蒙克斯维尔庄园与她的预期大相径庭。她本来期望有桥牌可以打,有几个过了气的老女人,好让她炫耀自己的社会地位和人脉,并且向她们暗示自己战时工作的重要性和机密性。
战争一结束,波伊尔太太仿佛被遗弃在荒岛上一样。她向来是个忙碌的女人,把效率和组织挂在嘴边。确实,她的活力和干劲让人们对她优秀而有效的组织能力无可挑剔。战时的工作再合适不过她了。她总是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给多个部门的领导找麻烦。但平心而论,她自己从来不偷懒。她手下的女人们四处忙碌,一看到她皱眉就害怕。而现在所有这些令人激动和忙碌的生活都结束了。她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但早先独居的印记却不复存在。她的房子被军队征用过,需要彻底整修和翻新才能重新住进去。因为很难找到帮忙的用人,所以无论怎样都不太可能搬回去了。她的朋友也都分散到各地。毫无疑问她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住所,但此时还是得找一个落脚处。旅馆或短租房似乎是不错的选择。于是她来到了蒙克斯维尔庄园。
她轻蔑地四下环顾着。
她心想,他们欺骗了我,没跟我说是家新开的店。
她把盘子推得远远的。早餐相当可口,服务也十分周到,还有上等咖啡和自制橘子酱供应。奇怪的是这让她更加恼火。因为这使她失去了抱怨的正当理由。她的床也很舒服,铺着绣花床单,摆放着柔软的枕头。波伊尔太太乐于享受,但也喜欢吹毛求疵。也许两相比较后者更为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