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晴暖厅出来,刘平飞停住脚步想了想,转身回前面拿了从宁远城带回来的点心,才沿着长廊向后院走去。对于这位nainai,刘平飞还是心存感激,要不是老太太护着,自己怕难长大。
这几盒点心刘平飞是特意挑选的,怕老人家牙口不好,挑了些松软好克化的买。刘平飞心细,虽说老太太不缺这口,但老人家嘛得像小孩一样哄着,讨她的欢心,觉得晚辈时刻记挂着自己,自然也就欢心了。
西平侯府五重院落,老太太住在最里面,沿着夹道走到尽头,经过一扇乌黑的院门,绕过白石影壁墙,里面是个天井院,正中一排五间青瓦房,窗明轩亮,两旁的厢房是丫环、仆妇住的地方。院子里青条石铺地,靠近台阶摆放着花花草草,整个院落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上去整洁素雅。
两个十五六岁的大丫头正站在院子中轻声说话,看到刘平飞进来连忙上前行礼,然后一个往门内通报,剩下的那个笑着道:“大少爷来了,老太太刚刚还在念叨说您回来了,让我们在外面候着。”
刘平飞认出这个丫头叫香草,那个进去通报的叫香兰,因为老太太对自己和善,连带着身边的丫环仆妇对自己也很热情,不像前院的那些人。于是扬了扬手中的点心,微笑着答道:“刚给老爷和夫人请过安,拿了带回的点心就急急赶过来了。”
香兰从里面出来,高挑起门帘,笑着招呼道:“小少爷,您快点吧,老太太等着您呢。”
屋内光线很足,当中的太师椅上坐着个老太太,穿着件蓝布长衣,绣着兰草,周边打着万福花边,脸se红润,一头黑发找不到几根银丝,梳得整整齐齐,用碧玉簪子高高绾起,正是刘平飞的nainai冯老太太。
见到刘平飞进来,冯老太太连连招手,示意他近前来。刘平飞不敢怠慢,抢步来到老太太身边,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笑道:“nainai好。”
“好,我老婆子能吃能睡,身子骨硬朗着呢。”冯老太太示意两边站着的丫环婆子把刘平飞拉起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孙儿,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不错,长得跟你爹一个样,这一年不见身子看着比以前结实了,好,好。”
刘平飞笑眯眯地把带来的点心递过去,小意地解说着点心的名字和味道,老太太果然被哄得眉开眼笑,笑着道:“小猴崽子长大了,知道孝敬nainai了,不亏nainai打小护着你。”边说眼泪还出来了,掏出绢帕来擦泪。
身边站着的两个婆子急忙劝道:“老太太您真是好福气,飞哥儿玉哥儿都长大懂事了知道孝顺你,赶明两位小少爷再生出几个小小少爷来,你子孙满堂福寿绵长着呢。”
冯老太太没理她们,叫人搬过把小木杌,让刘平飞坐在自己身边,拉着他的手问起在宁远城的事来。刘平飞微笑着挑好听部分细细地讲给老太太听,有的地方还连说带比划,逗得老太太前仰后合。
看着太阳有点往西转,站在身后一名婆子凑到冯老太太耳边道:“老太太,时候不早了,您是不是该吃午饭了。”
冯老太太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se,神se黯淡下来,对刘平飞道:“平飞啊,时候也不早了,nainai就不留你了,你去看看你娘,有空记得常来看看我这老婆子。”
刘平飞笑着应是,站起身恭敬地行礼告退。
出了院子,向右有条小路,佛堂就在小路尽头。小石子路两旁是竹林,寒风吹得竹叶“刷刷”作响,枯黄的落叶洒满了小径,说不出的荒凉和凄清。
佛堂是三间瓦房,外面围着竹篱门,里面传来声声木鱼响。刘平飞上前敲打门环,从佛堂出来个中年女尼,认出刘平飞,打开门,合十行礼,让刘平飞稍等,自己进去通报。
木鱼声稍顿,接着又响起,女尼出来,轻声对着刘平飞道:“请进来吧。”带着刘平飞来到佛堂前,自行悄然离去。
刘平飞跨进佛堂,里面香烟缭扰,堂上供奉着观音菩萨。佛像前蒲团上背对自己坐着名带发修行的女尼,一身灰布僧袍,看不见面容,但从僧帽中露出的头发竟然已经花白。
刘平飞心头一酸,恭恭敬敬地跪倒,给娘亲磕头,叫了声“娘亲”,就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热泪情不自禁地淌了出来。熟悉了刘平飞这个身份,同样也继承了他的情感,无论通过燕铁影的描述还是根据自己前世的阅历,刘平飞深知这个母亲的伟大。
木鱼声一顿,陈氏夫人平静地道:“飞儿,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平静地语气中带着欣慰,木鱼声继续不紧不慢地响起,不再说话。
刘平飞让眼泪在木鱼声中宣泄了会,这才从头到尾将自己在宁远的经过慢慢地讲述了一遍,从衣食住行到沙场争斗,仔仔细细地没有丝毫隐瞒,他知道一个娘亲对自己孩子的关爱是无微不至的,每一个细微的描述都会让娘觉得和孩子很贴近,仿佛就在身边。
木鱼声轻轻地敲着,刘平飞在木鱼声中娓娓道来,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无论今生前世刘平飞都有太多的情感需要倾诉,在这宁静的下午,在这香烟弥漫的佛堂,刘平飞将紧闭的心门向这个今生最亲近的人敞开。
木鱼声时紧时慢,随着刘平飞的倾诉变幻着,时而急骤紧张,时而舒缓开怀,时而柔声抚慰,时而绵长无奈,“笃笃”的轻轻音里,传送着母亲对孩子无法割舍的牵挂……
诉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只剩下那木鱼声依旧不紧不慢地轻敲着。黄昏的斜阳透窗而入,将佛堂装点的肃穆庄严,阳光洒在陈夫人身上,灰布的僧衣仿佛镀上了层金光。
刘平飞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放松,朗声道:“娘亲,时候不早,孩儿去了,娘亲请放心,孩儿将尽快将娘亲接回住处。”说完,刘平飞再次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出门而去。
身后木鱼声欢快地响起,刘平飞知道那是娘亲在为他送行,只是他不知道当他转身离去的时候,一行清泪从陈氏夫人的眼中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