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上了年纪了。
“罗星弈。”纪舒窈忽然出声,“一个晚上够了,我想你应该已经做好了面对任何结果的准备。如果没有,那现在继续做。”
罗星弈问她:“行程上的安排,是写我们先见徐焱,再见我爸妈,为什么要是这个顺序?”
纪舒窈无声笑了一下,她没回头,所以罗星弈看不见她的笑,只能听见她的声音:“是为了照顾你的感受。如果你暂时接受不了,还可以有叫停的机会。”
为什么会接受不了,罗星弈没再继续问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了这段山道,来到了别墅门前,由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工作人员迎接了进去。
别墅之内,装修很是安全,布局简单,路径也不复杂,几乎看不到任何尖角和利器。
工作人员都低眉顺目,声音轻轻柔柔,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在白色的庭院中穿梭往来的画面,宛如云端仙境。
在众人的簇拥下,纪舒窈跟罗星弈说:“徐叔年纪大了,而且十年前脑部受了重创,不太能记事,我特意把他安排到这里来由专人照顾。”
她说着,让人带路去院子里,走捷径穿过了一间房间。
然后罗星弈一迈出房门,前脚刚站在木质地板上,便看见院子里穿着一身舒适的白衣坐在藤椅上看花的徐焱。
他一动不动的瘫坐在椅子上,明明只有一个背影,但不知道为何,罗星弈就是一眼认出了他。
隔着整个池塘小院。
如果说,中年的徐焱是个被脱发困扰多年的老油条,那他现在终于可以不用困扰了,因为已经无发可脱了。
不剩几根毛发的脑袋从后面看像是被抽真空包装的陈年卤蛋,一看就不好吃。
罗星弈轻轻走过去,怕打扰他老人家看花的雅兴,停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站住了脚步,好好看了一下他。
因为自己的外貌毫无变化,所以在见到纪舒窈之前,这消失的24年时间对于罗星弈来说,更像是一场短暂的梦,很不真实。
但这会儿,纪舒窈的脚步重了,徐焱也瘦了,皮皱了,堆在脑后和脖子相连的地方,一层一层,成了他没有见过的模样。
人的一生能有多长?不多,百年而已。
徐焱已经年过六十,他老了。
“徐叔……”罗星弈看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开口叫出来这个称呼,声音细如蚊蚋。
徐焱似乎没听见,专心看着他的红花。
“徐叔。”罗星弈又叫。
这次加大了声音,徐焱依旧听不见,别说回头,视线都没从他的花上移开。
“徐叔!”
纪舒窈走来拉住了罗星弈,“他听不见的,星弈。”
“听不见是什么意思?”罗星弈问道。
纪舒窈摇了摇头,抿着唇吸了一下气,然后才说:“徐叔脑部淤血,压迫到了多处脑神经和脑组织,我们这里都没把握给他动手术,只能让他这样生活。他现在记不起事,也分不清你我,智力只相当一个六岁小孩,每天衣食住行都必须由人照顾……这就是为什么,我让你做心理准备的原因。”
罗星弈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这一瞬间好像已经神化了,惊讶、愤怒、伤心,这些负面感情都不存在,通通抽离。
按理说,他听完纪舒窈的话,应该明白徐焱这个状况,是不可能回应他任何话语了。但却傻乎乎的抱着一丝一毫的希望,走上前去,半跪下来蹲在徐焱的身边,轻轻叫他:“徐叔,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星弈,我是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