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今天出门去上产前瑜伽课,回来已是傍晚,洗了澡,去书房看看,猜厉仲谋可能在那里学普通话。启开门缝,竟听见熟悉的南京话。听见动静往这边望,见吴桐进门,厉仲谋停了声音,示意她过去。他的目光,沉静如潭水,却又熠熠生辉,这样的厉仲谋,于她,是至始至终的痴迷。宝宝快八个月,吴桐肚子浑圆,慢腾腾走到他面前。“你去过我家,怎么不告诉我?”“我以为你父母会知道你的下落。”厉仲谋回答得不痛不痒,吴桐狐疑起来:“你不会,又为难他们了吧?”见她如此紧张,厉仲谋失笑:“有求于人,放低姿态,厉太,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吴桐明显松一口气。厉仲谋不禁挑眉觑她,在她眼里,难道他就是十足的恶人,永不可逆?他挑眉的样子看着凶,她还以为他要生气,瞳光一缩。不料,他只是柔柔抱住了她。她没有用吹风机,头发有点湿,周身泛香,厉仲谋埋进她脖颈边轻嗅,声线带着宁谧,有点不想谈,“……你爸爸他……真的很难对付。”回忆惨痛,厉仲谋就此打住。一直觉得没什么能难倒厉仲谋,原来他的克星是岳父大人。吴桐咯咯笑起来,“那你真的有必要好好学学南京话。我爸平时都说普通话,算客气的,一生起气来,可就没那么好摆平了。”不知有没有听出她的揶揄,他只是赞同地点头,鼻尖蹭她柔柔的耳珠,“什么时候换的沐浴乳?这么香……”话题一下子跳到这来,吴桐没顾得上回答,厉仲谋已在她皮肤上细细啄吻开来。闹得她有点痒,躲了躲,“那我爸有没有为难你?”“没有。”顿一顿,却又改口,“有……那就,父债女偿。别动。”被他吻得有点意乱情迷,从脖子一路沦陷到下颌,眼看又要一发不可收拾,她赶紧提醒:“别胡来。你忘记上次了?宝宝它……”厉仲谋微怔。这一刻,咬她的心都有了,却只能默默对着自己咬牙切齿,十分不情愿地松开手臂。互相招惹是常事,招惹到了床上,却只有那一次,厉仲谋自认很小心,姿势力度都极克制,她猫儿般哼,柔柔地蹭,他沉沉地揉,原本一派安好,彼此小心翼翼享受这美妙,她却突然腹痛,跪在那里都有点发抖。胎动有点不寻常,吓得这对准父母不敢再胡来。一安静下来,又什么状况都没有。无奈这女人,一根手指头都不让他碰了。第二天请医生来,什么都检查不出,宝宝没有异样,厉仲谋放心之余,又有点不甘不愿……厉仲谋从那次的糟糕情绪中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揽住她肩,不让她溜,“再试一次?”“宝宝不让你欺负我。”她理直气壮地拒绝。如果,这女人看见过她自己被情潮席卷时,那副神智不清的模样,哪还能这么振振有词?那画面在他脑中自动回甘一番,“宝宝不懂事,你怎么也不懂事?我那是在疼你。”“……”吴桐无语问苍天。他也就逗逗她,不会真的勉强,最后演变到两人各坐书桌两端,吴桐教他南京话。“这个字要卷舌,像这样……”她亲身示范,红色的舌尖玫瑰的唇,近在眼前,因为无意,愈加诱人。勾得厉仲谋心浮气躁起来,为保持冷静,他起身结束这段教学:“我去童童房间看看。”“我去看过了。他在做作业。”“……再去,看一次。”父母双双出现在儿子房间的后果是,童童玩游戏被逮个正着。孩子抓着头发做懊悔状,依然没能逃过——吴桐缴了他的游戏手柄,“你的作业都做完了?”“……”“东西全部没收,去做作业。”童童毫不在意,陪着笑脸:“妈咪你别生气啦,你气坏身体,我弟弟怎么办?”这孩子,说话越来越油!厉仲谋见妻子被噎得无话可说,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缓和气氛,助儿子过关,“你怎么知道一定要是弟弟,妹妹不好?”产检早已查出是女孩,童童太笃信是弟弟,大人们都没把消息告诉他。男人身上有一种收放自如的俊雅,孩子很吃这一套,小心凑到厉仲谋耳边,不让吴桐听见:“家里已经有一个女人,够麻烦了。”结果自然是要让童童失望了。孩子的降临比预产期晚,厉仲谋早已经陪她在医院待产,状况没有让人手忙脚乱。这一胎她不想剖腹,可打了催产素,足足疼了一整天都没有动静。入夜了,吴桐好不容易挨过镇痛,见她额上疼出豆大汗珠,厉仲谋整颗心都跟着紧缩,再也等不下去,“叫医生准备手术!”“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么受不住痛。”厉仲谋俯身吻她的眉心,久久不离去,“bravegirl……”眉心微颤,吴桐不清楚是他嘴唇在抖,还是她身体在抖。“还女孩呢?我都快二十八了。”他的唇没有离去,吻很轻,如羽毛,逡巡在她下巴,嘴唇,鼻尖和额头。这一刻,恨自己能给她的,太少。吴桐笑着,作势要捂他的嘴,却没有力气:“……我不要你进产房陪产。”他未置可否,勉强还有笑容在嘴边:“怕我晕血?”“不想让你看见我像青蛙躺在解剖台上一样。”“……”又一波镇痛袭来,吴桐目光发虚,没有看见他瞬间失了表情的脸孔,她强自说下去,“生童童的时候,思琪陪我进手术室,后来她跟我说,看着我像青蛙那样任人宰割,她都哭了。那个样子,一定很丑,你别跟进去看。”她笑了,有些不好意思。那一刹那厉仲谋说不出半个字。她把那段有些晦涩的过往轻描淡写,一笑带过。厉仲谋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见他不动,护士好意提醒:“厉先生您是可以进去陪产的。”“不,不用。”他站在墙边,看着产房门关上。在手术室门外望而却步的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妻子,很坚强,甚过他。童童也来医院,翘首企盼弟弟的到来,厉仲谋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指关节,斜倚墙壁不发一言,童童从没见他这么严肃,安安静静坐在休息椅上。厉仲谋等得都没了时间概念,除了焦急,再没有其他。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产房门开启。他快步迎上去,从没觉得这么一点距离会令人如此难捱。医护人员报喜:“母女平安。”厉仲谋神情一松,如释重负地笑了。99吴桐醒了。睁开眼,是柔和的灯光,她一时想不起是白天或夜晚。因为是局部麻醉,被推出产房的那一刻她还清醒,女儿的襁褓就在她身旁,自己的丈夫快步走到面前,握紧她的手。自此,他的手就没再放开,直到她睡去。此刻醒来,在这特别订下的病房,保育箱内空空如也,她的宝宝依旧在她身侧。厉仲谋和童童都在沙发上,他抱着双臂坐得正,头微垂,儿子枕着他,睡得东倒西歪。她伸手拨开襁褓,看到女儿的脸,很小,闭着眼睛,有极短的茸茸的胎发,吴桐碰一下她的小脸蛋,她嘴巴一张,突然发出半声哭泣。女儿没有醒,却惊醒了厉仲谋。没了他的支撑,儿子立刻睡得四仰八叉。他走到床边,一手按召唤铃,一手扶了扶她额头:“醒了?怎么样?”“口渴。”“医生说术后十二小时内你都不能喝水。”他只能拿棉签沾水,润一润她的嘴唇。厉仲谋摸女儿的脸,又软又嫩,扭头看着吴桐说:“她刚才睁过一次眼睛,眼珠很黑,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