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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与此同时,中华门、中山门和小老虎、小桃子,根据我提供的情况已经顺利入住招待所,在房间里静候白大怡回去。他们等啊等,久等不见人回,心中忐忑不安。绵绵的舞曲声不时从窗外飘来,透过闪烁的霓虹灯光,他们仿佛看见白大怡正在楼上舞池里翩然起舞。十一点钟,中华门派出的年轻的小老虎和小桃子,装扮成一对恋人去舞厅侦探。以下是通过李士武讲述,我想见的一幕——

小老虎和小桃子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手牵着手走进舞厅,找了一张桌子坐下。随着一支新曲响起,小老虎和小桃子步入舞池。

李士武老是盯着小桃子看,好像认识她似的,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正在他苦思冥想之际,小桃子有说有笑地从他身边舞过,他听到小桃子的声音,他的记忆一下子被唤醒了……那是几个月前,还是中央大学大气科学系学代委主席的小桃子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列,高喊着“打倒日本鬼子!”、“打倒亡国奴!”的口号。

声音久久地回响在李士武的耳边。

音乐依旧,香艳依旧,但李士武的眼里却只剩下小桃子和小老虎,他的目光从此像一口恶痰一样粘在他俩身上。很快他发现,两人经常在偷偷窥视白大怡……

李士武得意地告诉我说:“我从他们的目光里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哈哈,我有那么傻嘛,我就是傻瓜一个也该发现他们的秘密。你想嘛,上午白先生才遭人暗杀过,现在一个整天闹游行的家伙又把他当贼似的盯着,你说我会怎么想?我马上想到他们心怀鬼胎啊。”

于是,他开始丢诱饵,挖陷阱。

于是,黑暗中一支部队秘密潜入熹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一次注定要失败的行动!小老虎,小桃子,你们真是太年轻了。他们因为年轻付出了代价,可这个代价真是太惨重了!事实上,不光是我的四位兄弟牺牲了,我自己也因此埋下了隐患。我脚下踩着陷阱,身份随时面临着暴露。这次行动,我们收获的是“鸡飞蛋打”的恶果,因此遭到重庆严厉的批评。第2节  中午下班,我和秦时光等人结伴从楼里出来,秦时光和众人向右拐去,只有我是向左走的。“嗳,你去哪?有饭局啊。”秦时光问我。我说:“什么饭局,回家。在吃中药,必须饭前吃。”俞副局长恰巧也出来了,插嘴问:“怎么啦,身体不好?”我说:“没什么,就是上火。”俞副局长说:“嗯,我看你脸色是不太好。上火嘛,就是缺休息,多注意休息。”当然,我的脸色一定不好,但不是因为火重,而是心痛。痛心疾首啊!我不知道革老他们知道情况了没有,刚才下班前,我看见火钳子挂在窗台上,我估计他们是知道了。但幕后的情况只有我知道,所以我得赶紧去报告情况。

我先去了书店。刘小颖正在门口蜂窝煤炉子上烧饭,见了我迎上来,喊我:“老金,你来了,吃饭了没有?”随即把大声变成小声,说,“鸡鸣寺要你过去一趟。”我嗯了一声,告诉她我正准备去。她有些疑惑地问我:“怎么又让你过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觉得我快要流泪了,但最后还是忍住没告诉她。告诉她要革老同意的,此外我也不想让她来分担这些痛苦。她已经活得够苦的啦,这半年来我觉得她至少老了十岁。分手时我不经意看见她额头左角,飘动着两根白发。

从书店到诊所,有四公里路程。我买了两个包子,想在黄包车上吃了,好有点精神。可怎么也吞不下去,像当初妻子死的时候一样,肚子里没有食物,却总觉得满当当的。人啊,说到底是精神决定身体,精神不好,身体各个器官都会出问题。这不,下车的时候我一脚踩空,差点软倒在地上。我的腿脚也不顶用了,都是因为伤心啊。

四个战友就这么走了,能不伤心!

诊所的大门只开着一条fèng,我轻轻推开门,走进去,院子里静得出奇,墙角的水龙头滴答着,声声入耳。守门的黄毛土狗,安静地卧在一隅,见了我,对我呜呜的吭一声,透着哀怨和孤独的气息,和水龙头的滴答声,似乎有一种内在联系。

革灵已经在房间里哭了大半天了,她捧着中华门的照片,蜷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哭,压抑、隐忍的哭泣声,在昏暗、逼仄的房间里显得尤其阴暗、疹人,仿佛是来自阴曹地府。革老带我去看她,房门吱溜一声,一道昏暗的亮光扑随着我们拖进来,把我们两个人影铺在地上。

革老走上前,弯下腰,对女儿说:“深水来了。”革灵抬头一看,二话不说,猛然扑到我肩膀上,呜呜地哭出声,一边说:“中华门走了,他们都牺牲了……”我说:“我知道。”父女俩很吃惊,都惊异地举目看我。我很平静,因为我已经被痛苦浸了一夜多。“你知道了?”革老拉开女儿,面对面看着我问:“你怎么知道的?”我静静地说:“我当时就在场,我看着他们走的。”我上前扶住革灵的肩膀,动情地说,“中华门是好样的,走得非常壮烈。”

父女俩更是吃惊。

革灵焦急地问我:“你看见他走的,怎么回事?”

我示意他们坐,准备告诉他们这十几个小时里的所见所闻……

革灵的房间里有一个暗红色的枣木大衣柜,双开门的。衣柜里挂满了衣服,但是撩开衣服,却是别有洞天:里面有一个小暗室。小暗室真是小,顶多三四平米,刚好放得下一张单人病床。这张床永远不可能躺病人,因为摆满了东西。都是铁家伙。是发报机!这是专门用来暗藏电台的密室——我们组织的心脏!其中全部机器设备都是我搞来的,纯正的日货,很先进的。我在单位就是管这摊子事,要弄这些玩意不过是顺手牵羊。

我讲完后,目光落到那个枣木大衣柜上,一边问革老:“您向重庆汇报情况了吗?”革老说:“昨天夜里两点钟,我在知情后的第一时间就汇报了。”我又问:“那么重庆有什么新的指示?”革老看看女儿,革灵心领神会,一声不响地打开衣柜钻了进去。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份电报。我接过电文看,上面只有两个字:饭桶!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像个孩子一样激动地对革老申冤道:“不,不,我们不是饭桶!我们牺牲了四个兄弟呀,他们那么英勇无畏,我们怎么会是饭桶!”说着湿了眼睛。我的眼泪早含在眼里,这会儿终于夺眶而出。革老扶住我的肩膀,狠狠地说:“我们当然不是饭桶,不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殃祸,更何况我们这片天,简直就是地狱!”

革灵受了感染,又哭起来,眼泪赶着鼻涕一齐流,五官都歪了,一脸丑态。“别哭!”革老训斥她,一边去关了衣柜的门,回头对我说:“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我说:“现在要杀他已经很难了,他已经被野夫接管了,我听说是住在宪兵司令部密码处的小楼里,那地方一般人进不去的。再说,锄jian组的人伤亡这么大,现在要马上组织行动可能也没这方面的力量了吧。”

“现在杀不杀也无所谓了。”革老叹一声气道。

“为什么?”

“我估计啊,他可能都已经把密码跟鬼子说了。”革老摇摇头说,“他现在知道我们想杀他,是鬼子救了他,他更要讨好鬼子了。操!这就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哪,我们的行动结果是把他往敌人的怀里推了。重庆一定也猜到这点了,所以你看,”扬了扬手里的电报,“只是骂人,什么指示都没有,他们也放弃了。”

我沉思一会,说:“不见得。”我把中华门就义前对白大怡喊的话又陈述一遍,接着说,“我猜他一定是听到了中华门喊的话,他现在也一定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不是靠吓唬人过日子的。”

“你的意思……”革老欲言又止。

“我在想……”我思量一会,说,“你知道,他在国内上有老下有小,我想中华门的话可能会对他作用,至少不会随随便便交出东西。”

“嗯,”革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我们还有机会。”

“现在的问题是他被鬼子接管了,而我们又没什么人,要行动很难。”

“人可以调啊,我们这边没有,还有其他小组的人嘛。”革老说,“就是从上海调人过来也不就是几个小时。”革老来了精神,目光瞬息间变得明亮,“这样吧,你马上回去,尽快摸清情况,他降了没有,我马上组织人,只要他没降,我把老命拚了也要堵住他的嘴!”

我虽然答应下来,马上走了,但心里一点不热烈。我总觉得,这是一件沾染了倒霉毒素的差使,不会给我们带来好运的。第3节  南京日军宪兵司令部二长官中村佐介是个文质彬彬的人,五十开外的年纪,长得慈眉善目,走路慢悠悠的,说话总是笑容可掬。他平时也不大爱穿军服,冬天经常穿手工织的毛线大衣,夏天经常穿的是白色的圆领汗衫,看上去随和得很,和他的身份和手上掌握的生杀大权极不相符。他喜欢收藏中国书法和有彩陶瓷,热爱日本茶道。我曾随卢局长去过他的办公室,很大的一间屋子,办公室外面的会客室更是豪华、讲究,专门设有品茶区。

我回到单位后,立即上楼去找卢局长打听情况,他告诉我,上午十点钟,中村就在办公室的品茶室接见了野夫和他,还有白大怡,并共进午餐。他把这件事当作他的身价来讲,讲得洋洋得意。我故意装蒜问他:“中村将军干吗要接见白先生?”他反问我:“那你说以前将军出阵,皇上干吗要当街给将军饯行,还要给他们牵牵马、整整铠甲?这是帝王之术,他给你卖好,却要你给他卖命!”我说:“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中村将军怎么可能有求于他?”他说:“你不知道,重庆怕他与皇军合作,交出桂字密码的密本,派出一批人来要他的命,还威胁他,如果把密码交给皇军就灭他的家门,老小都要杀。”我问:“他怕吗?”他说:“谁不怕?当然现在不怕了,中村将军请他吃了饭,给他壮了胆。士为知己者死,将军如此器重他,等于是给他灌了英雄酒,豪情侠胆就有了。人啊就这样,骨头说轻就轻,说重也能重的。”我问:“这么说,他已经交出了密码?那我们该喝顿庆功酒啰。”他嗬嗬笑道:“现在还没有交,不过他答应了,这会儿正在皇军密码处加班工作,应该是指日可待吧。”

我决定去密码处探个虚实。

鬼子司令部大楼朝南,高五层,曾经是南京绥靖公署的办公楼,门口有一对像马一样高大的汉白玉雕的石狮子,立在高高在上的十九级台阶上。从大楼出来,下台阶,往右百十米,再往左几十米,是一栋白色两层小楼,楼前楼后各有两棵枝繁叶茂的广玉兰,把小楼掩得凉飕飕的。小楼无牌无名,无岗无哨,幽静得像是没有人住的死屋子。但推开门,走进去,过道里,却有一名持枪哨兵把守,哨兵身后,并立有中日双语警示牌,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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