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眠眼睛闪烁了下,沮丧得要命:“主人刚才看了我一眼就挪开眼,是不是被辣到眼睛了……”玄极抬起手,指尖不着痕迹扫过她画过的眉,最后在她光洁额前垂下的碎发一扫,粗糙的指腹将一缕额发碰得掉下来,他似心不在焉,胸腔震动“嗯”了声,一双眼深沉如水,再开口时,嗓音低沉微哑:“辣到了,怎么办?”花眠闻言,微微蹙眉。不愿意叫他再看,拧开脸,伸手将手绢掏出来,再脸上胡乱擦了擦,将脸上胭脂粉黛擦了一些去,然后转过头看了眼玄极:“……现在呢?”“稍好。”玄极不着痕迹放下遮在她面颊一侧的手,想了下又补充,“要不额发放下来,怎么想起梳这种发式?”花眠抬起手,摸了下那宫娥给自己折腾了好久的发:“真不好看啊?”玄极不语。他觉得这一晚自己撒的谎似乎已经够他死后下拔舌地狱,所以这一会,他选择沉默。这会儿坐在位置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下肚,略一抬眼,用眼神不着痕迹把那些往个身边人身上乱瞟的眼神杀回去,此时坐在她身边的人还在碎碎念:“我坐在那折腾了一个下午,腰酸背痛,还不是因为那只狐狸说什么不好好收拾收拾要给主人丢人……结果主人却这般嫌弃,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愿意讲来哄我一句……我我我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哪怕打扮也怪里怪气……但那个善水又何尝不是,那水粉味儿重得八百里开外我都能闻到啦!也不嫌呛鼻子……”玄极放下酒杯,垂眼哼笑一声。花眠偏过头,烦恼又有些尴尬地看着他:“笑什么呀?”玄极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耳垂,眼瞧着从他手触碰的地方,白皙的皮肤仿佛染了一片红,他低声道:“今日怎么像打翻了醋坛子似的?”花眠抿起唇不肯说话。只是用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目光闪烁地看着他——月色之下,男人的目光深邃,那双带着淡淡笑意的眼中,倒影着她的面容轮廓……花眠看得有些入迷,有那么一秒,她几乎要将到了嘴边的话说出口——【主人,你真的会把我封印在那龙椅之上吗?】……【如果可能,你会不会为了我放弃皇位?】话到了舌尖,生生咽了下去,最终那些话化作一声叹息,花眠抬起手用两只手合拢握住放在自己面颊旁的大手,拉至脸边,小心翼翼蹭了蹭。像是一只耍赖讨好主人的猫儿一样。玄极觉得很是受用——这般动作,那些不安分地扫来扫去的目光终于“嗖”地一下消失得干干净净,除了坐在正对面那个狐族二皇子上官濯月还时不时往这边看过来之外,其他人相当安分了起来。“这些簪子也不好看。”“……真的啊?”沮丧、自暴自弃的叹息。“浮屠岛库房里有好些簪子,你若喜欢,回去叫人取出来给你。”“我戴簪子不好看吧?”“……”“咦,哎,算了算了。”……宴会之上,除了仔细打扮一番后惨遭否定的花眠愁云惨淡,对其他人来说气氛倒是还算不错。花眠除了将狐族大大小小的皇子和公主看了一遍之外,还有幸见到了翼族的三位也前来角逐皇位的贵族,在花眠看来他们都长一个样: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结实,虽然相貌英俊但是在黑夜之中也不太看的清楚,只是额间都长了一只或大或小的角,说话嗓门大,喝酒要用碗,行为粗犷,看着智商不太高。听说翼族一向都是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生性好斗,只见眼前利益。换句话说,他们是最难驯服的也是最好驯服的,只要给足了好处,他们一定会乖乖听话,就像是如今这样,甘愿对狐帝俯首称臣,也不知道狐帝许诺了他们多少钱。晚上宴会散去。狐帝带领其他三族高层至御书房开会,商讨邪神荒封印有要被冲破、招致诸夏大陆灾祸一事……花眠挺着吃饱的肚子蹲在房顶上偷听,整个会议严肃的气氛当中,时不时还能听见翼族大公子哈哈大笑的声音——“管他那邪神如何,给足了银子,给足了让利,老子也可以心甘情愿成为他门下狗……只要他不赶尽杀绝,谁称霸这天下,对吾等武夫来说,又有何种区别?!”花眠蹲在房顶上听得满脸黑线。而书房里,听翼族这般分分钟就要为钱投敌的发言,其他三族高层也难免面露尴尬……讨论至最后,也只是讨论出,邪神荒彻底冲破封印之前,除了汐族圣兽之外,应当还有别的迹象,当年邪神用过的神器怕也会像是明明在翼族手上的后天后羿弓一般,以邪气复刻的方式重现人间——而当年封印邪神荒,一共便是分做四处封印,像是将一张网固定在诸夏大陆四方角落,将邪神稳稳压制。如今,汐族圣兽暴走,九天后羿弓复刻重现人间。无疑不是在说明这两处封印已经动摇,邪气外泄,好在那日玄极碰巧路过,快刀斩乱麻将其诛杀……狐帝认为,接下来就要保守观望,在做打算。玄极认为,既然已经知道接下来应该还有两处封印会出事,不如提前前往,防患于未然。狐帝认为,这未免有些劳民伤财,诸夏百年平和,已经兵钝马懒,要一下子回到几百年前那种战斗状态,未免要动摇人心,恐未等邪神降世已成大乱。玄极认为,现在不动,难道等邪神降世,来到皇城外才聚集兵马设法抵抗?双方各执一词,吵作一团。狐帝大袖一甩:“若急用兵,不如贤侄先登帝位,届时统领三军,自可为所欲为——现在这天下,还是狐族的!”——最后不欢而散。众人散去,玄极扶着腰间挂着的无归剑走出书房,独自立于台阶之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倾,乌云蔽月,天降大雪。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至耳边衣裙扑簌声响起,一轻盈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身边,来人踮起脚,扫去他肩头落下的雪花,呵出一股白气:“主人,回去吧。”话语刚落,手被一把捉住。花眠一愣,随后便感觉到男人无声将她的手捏在掌心,握紧。她目光微动,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丝笑容,执起他的手,用另外只手轻拍他的手背:“我知道的,主人想做什么,便去做就是。”她知道,今夜之后,他对诸夏帝位势在必得——哪怕是为了诸夏大陆苍生万泽。可惜那一句“如果可能,你会不会为了我放弃皇位”终于还是没能问出口,毕竟她已经知道了答案。【诸夏】夜深了。花眠依然没有睡意,她依靠在床边看着被白雪覆盖的皇城——整座皇城被覆盖在了白雪之下,和白天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那番一眼看过去有些过于刺目的红墙金瓦被积雪映衬得变得柔和许多……花眠的眼睛看得远,可以看见静谧的皇城之中,有尽忠职守的侍卫排着队一行行巡视而过,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除此之外就是偶尔在某条安静的小道人走过的宫女,她们手中提着黄灯笼,灯影摇曳。“怎么还不睡?”低沉的男声自身后响起,花眠靠在窗边却没有回头……感觉到身后的男人靠近,带着拥有他体温的披风披上她的肩膀,遮挡去一些寒风,花眠抬起手,之前被梳起的额前碎发掉了不少下来,她回过头看了眼玄极,笑道:“主人,这雪夜的皇宫看着倒是比白日里来的好看。”“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天天看。”他的声音很温柔。这样的话说起来听上去也没什么毛病。仿佛侧面说明了他对皇位的志在必得。然后呢?她将会被封印,在那个龙椅上,日日夜夜,严寒酷暑,独自一人面对一个个黑暗又孤独的夜晚……啊,话说回来,这样的雪夜,到时候可不就是天天看了吗?想到这个,花眠立刻收回了目光,从窗楞上跳下来。反而是玄极愣了下:“不看了么?”花眠拢了下男人披在她肩膀的披风,声音有些僵硬:“突然不想看了,睡吧。”说完转过头,走到镜子跟前,一只手撑在梳妆台,慢吞吞把脑袋上那些零碎的饰品摘下来放好,看着那些精致的簪子就知道价值不菲,花眠准备把它们明天还给上官濯月,毕竟非亲非故,她不准备欠他的。花眠取下最后一个簪子,松软的黑色长卷发披散下来,她用手随意地扒了下头发,正在考虑今晚是睡外面剑架上还是睡玄极旁边……她现在对他的感觉十分微妙。很怕睡他旁边晚上要做噩梦。大约是这会儿她走神得过于明显,所以玄极脱下外袍后没有直接上床而是转身走到了她的身后……花眠只感觉到男人的气息在身后靠近,呼出的气息撒在她的颈脖之上。花眠心中一紧,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脸上勉强地笑了笑却不动声色地捏紧了发梢:“怎、怎么了,主人也不困么,今天明明在烈日之下在狐帝身边站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