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哪?”男人眉眼淡漠,沉声问。“不放哪……还有几个人要上装置呢。”花眠小声道。玄极依然稳稳捧着箱子:“带路。”“我可以自己来,”花眠看了玄极一眼,又看看白颐,这会儿白颐也不愿意再继续和玄极废话,正忙着反手调整背上威亚衣的系带,“你系太紧了。”她小声提醒玄极,只是男人并没有理会她,就像活生生耳聋了似的,手中稳稳地抱着那个大箱子,沉默地拧头走开——花眠看看跟威亚衣纠缠在一起的白颐,又看看已经转身离开的玄极,脚在地面上摩擦了两下,最后还是狠下心撇下了白颐,三两步追上已经转身走远的男人,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屁股后头:“你这就弄好了?化好妆了?剧本看好了?”玄极目视前方,听见她跟在后面絮絮叨叨的,也不觉得烦,只是牵了牵唇角:“照你们的话说,我只是个龙套,哪来那么多规矩?”花眠“喔”了一声,想想觉得好像有道理,于是点点头,这时候又听见身边的人问:“刚才你跑什么?”花眠“啊”了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顺嘴答道:“生你气了。”话一刚落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还指望着周围声音嘈杂玄极没听见她说什么,不幸的是男人第一时间就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她,微微蹙眉问:“气什么?”他捧着箱子站在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仿佛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圈光……花眠微微眯起眼,每当这个时候她总能确实地感觉到眼前的人并不属于这里:当今社会,身份与地位带来的所谓“高低贵贱”已经是一件很模糊的事,周围的人哪怕是天王巨星都在努力艹“和蔼可亲”的人设,像是玄极这种,往那一站便是人上人的姿态的,花眠真没见过几个——就好像天生脊梁就是直的,让人觉得无论如何都压不弯。高高在上的样子。周围总有不少剧组的工作人员小姑娘偷偷看他,但是玄极从未正脸回应过,说话也是言简意赅的,不到必要绝不开口……这会儿要让他主动开口问她,在生什么气,好像已经算是非常难得。花眠:“我气……”花眠低下头,迟疑了一会儿。而此时玄极也觉得有些莫名,突然听见花眠说她生气,也不知道是这么回事,又应该怎么办——他向来少言,平日在无量宫里在他面前走动的随从下人一天也不一定能听到他说几句话,而他更不会与眼前这兔子胆儿似的人端着架子说话……所以不是很明白她有什么好生气的,明明昨晚还好好的。“早上说到了剑鞘的事,我记得你当初跟我说,十几岁的时候闯入它族圣地想夺取圣物,差点被镇海兽所伤,幸亏那剑鞘替你挡下一重创……这么想来,剑鞘想必有所破损,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花眠慢吞吞道,“结果刚才提起了剑鞘的事,我问你是不是如果不是必要,并不会这么千辛万苦跑来找它,是不是丢了就丢了,你不说话——”花眠深呼吸一口气,直视了玄极的眼睛,鼓起勇气把憋了一早上的话说出来:“我觉得你这样,不好。”说完,花眠咬住了下唇,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荒谬。玄极闻言,倒是没有嘲笑她,只是微微挑起眉有些惊讶:“就为这个?”花眠本来就窘迫,听见他轻描淡写一句反问,当下忍不住剁了下脚:“什么叫‘就’,老祖宗说了,万物皆有灵,你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东西它还救过你的命!”玄极刚开始是有些惊讶和莫名,直到听见她说什么“万物皆有灵”,又觉得自己似乎被提醒了一些要点……他对眼前的人并不是非常了解,只是根据自己的观察知道,这是个胆小又心细的人,平日里总是待在那造型独特的“马车车厢”内,与那些拍戏用的零零碎碎的道具待在一起……心情好了拿纸叠只青蛙,坐在车里托着腮,一只手点点青蛙屁股,青蛙便活灵活现跳起来,她眼角含笑,可以耐心地玩很久。玄极还记得那天他抱着无归剑靠在树林的高树上,她玩了多久纸青蛙,他便站在树上看了多久——一人浑然不觉,一人无心打扰,说不上是谁更有耐心。只是那个时候,玄极便发现,眼前的人和那些个她亲手创造的物品,反而比跟周围大多数人类相比更加亲密一些。眼下说出这种话,想想倒也不稀奇了。“你也没给我回答的机会,自顾自就跑掉了,”玄极淡淡道,“我不过是没及时回答,便被判了个死刑,你自己琢磨琢磨这事讲不讲道理?”花眠本来就紧张,眼下听玄极这样回答,听着有点道理,于是自动脑补他语气还挺委屈的,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口罩都掩不住的绯红迅速染红了她的耳根脖子根,她抬起手捂住脸,结结巴巴道:“说、说的也是!对不起!”“不过你教训得也是,”玄极勾起唇角,“这次若能顺利把无归剑剑鞘寻回,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让它丢掉了。”“……”耳根的红一路延伸,像是打泼的颜料似的连带着延伸至领口,花眠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螃蟹,她“嗯”了声低下头,小鸡啄米似的胡乱点了点头。指尖将耳边垂落下的发挽至耳后,露出耳朵一点点白皙中染着红晕的尖尖,有些很可爱的样子……玄极看了一会儿,微微眯起眼挪开了眼,清了清嗓子,似乎是为了换个话题,有些生硬道:“还有谁要用这箱子里的东西?”花眠随便伸手指了指,两人一前一后便往那边去了……玄极走之前,花眠在后,抬起头,她看见他宽阔的肩膀,上面落了一片枯叶,于是踮起脚伸手将之扫去。顺利寻回剑鞘之后?顺利寻回剑鞘之后,他大概就会回去那个叫诸夏大陆的地方了。思及此,明明纠结的事儿得到了承诺,花眠心里却别扭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大约是被梦境里的剑魂干扰了一些心性了。抬起手敲敲自己的脑袋,花眠默默告诉自己——肯定是这样的。所以。等他走了之后,过两天就会好了。不过,看他现在毫无头绪的样子……应该距离找到剑鞘还要一点时间的样子?花眠伸长了脖子,心中又有一些松了口气的欢喜——这起起伏伏的情绪,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了。……于是又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日。花眠已经习惯了隔壁房间的人每天早出晚归,夜晚的时候她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静静地等待着他打开阳台门的声音响起,然后翻个身,看着那抹修长的身影从自己的房间一掠而过,她这才闭上眼,安心睡去。——就好像是一种沉默之中的墨守成规。直到临近十二月中旬,此时整个《洛河神书》剧组拍摄工作已经接近末尾,除了主角之外,各大配角陆续杀青离开,从一开始热热闹闹的,片场也逐渐变得冷清起来……玄极因为那惊鸿一瞥,热度整整持续了半个月,网络上每天都有人在片场偷拍他拍戏或者休息的模样固定po到网上——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因此花眠送走的经纪公司像是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有经纪人见她三棍子打不出屁也很着急,放下狠话:“你这是在耽误你表弟的前程,他是注定要当影帝的人!”对此花眠非常无奈,只能揉揉耳朵小声道:“他要当的不是影帝,是皇帝。”这位经纪人离开的时候,花眠已经稳稳地把“神经病”的桂冠带在自己头上,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半,花眠送走了客人,这才站起来收拾今日所用道具,一一盘点后,回到酒店已经接近凌晨三点。酒店周围也静悄悄的,其他剧组要么已经收工,要么就压根还没回来。抬起头看看酒店自己所在那层,她的房间黑漆漆的,隔壁……阳台门开着,玄极已经出门了。花眠:“……天天出去,也不知道到哪去了。”十二月天的h市有些寒冷入骨的意思,花眠搓了搓手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然而就在这时,花眠突然听见“哒哒”声音,紧接着眼前白影一闪,一白色毛茸茸的东西擦着她的手背、贴着她的腿从她身边飞窜而过!“!!!”搞影视拍摄工作的,奇奇怪怪事见过不少,鬼神之说,多有迷信……此时半夜三更,突遇异常,花眠头皮都炸裂了,低低尖叫一声,面色苍白连续后退几步,这时候又听见身后树枝摇晃的声音,下一秒,略微粗犷、灼热的气息便掠至她身后——花眠头发起立,死死地闭着眼猛地转过身,手里在包里乱摸摸之前装在包里的辟邪铜钱,就在她哆嗦着乱掏时,大而有力的手掌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花眠:“啊啊啊啊啊!”“别叫,是我。”胸口还因为方才的追逐而剧烈起伏的男人大手扣住“呀呀”乱闹的少女的脑袋,大手稍稍一用力,将吓得浑身哆嗦的她摁进自己怀中,待那挺巧的鼻尖撞到他结实的胸膛,猛地吸入一股带着冷霜与汗味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