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夜半无人时总会一个一个盘算几个年长儿子,越想越觉得他们不知所谓:老大老二早已水火不容;老三难道是为了了避嫌,故意整出点小事来被贬斥?他到底有多缺心眼儿,才会在众兄弟都额发胡子一塌糊涂时候,顶着倍儿亮的脑门儿来上朝?
皇帝最后决定出巡,眼不见心不烦。
这一年的整个下半年,皇帝的銮驾几乎都在东奔西走中度过,夏天在塞外出巡,秋天巡视永定河,入冬之前还敢去盛京谒陵。
做为安抚,胤祥整个行程都随驾出巡。当然,为了让京中局势,大阿哥也被皇帝随手带在身边。
胤禛算是成年皇子中最省心的一个,这一次做为恩宠,也被钦点随驾。只在十月底返京时,那拉氏笑着对他说:“恭喜爷,宋妹妹有了身子。”
胤禛第一个反应是如释重负,总算能给老爷子交差;第二个反应是心虚,不知道老八知道了会怎样想自己?
结果没等他纠结扭捏上几日,十六岁的胤禟冲冲上门,对他说:“四哥,咱们好好商量怎么给八哥贺一贺,八嫂子有喜啦!”
……
这一年真是硕果累累的一年,胤禛后来知道不仅博尔济吉特氏有了身子,他后院的一个格格和刚刚被查出有孕。
这个时候四贝勒已经没脾气了,让那拉氏备了丰厚的贺礼同胤禟胤俄胤祯一道上门道喜。
想想日后,他总该让老八留下子嗣儿女。
这样想,也能自我安慰几分。
胤禩是年十八岁,正合了那首诗: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恩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康熙三十三年的那件事仿佛已经被他遗忘,三十六年他婚宴上的事情仿佛也随着时光流逝了去。他脸上都是万事随心的神采。
胤禛让奴才将贺礼奉上。
胤禩诚惶诚恐地回礼道:“四哥太客气了。听说府上小嫂也有了消息,正琢磨着这几日上门贺喜。不成想四哥先到了,这可折煞弟弟。”
胤禛志在眼前人,对其他虚礼就不大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厚礼道贺。他说:“大可不必,不过一个格格有孕,还不值当你亲自出面。”
胤禩小心观察了面前人的神色,确认他不是客套,才笑道:“总归是喜事,四哥若不嫌弃弟弟府里酒食粗糙,就在今日一并贺了。弟弟可是早被了薄礼,今日倒是赶巧儿了。”
胤禛颔首笑道:“合该这样,大家也许久没闹过酒了,正要一起热闹热闹。”
或许是“闹酒”二字引起了胤禩某个记忆片段的联想,他的目光闪烁了几分,别过头去招呼奴才出来上茶点。
胤禛暗自发笑,若无其事随着胤禩往堂屋走。
……
十一月的谒陵过后,皇帝大肆晋封大学士,马齐、熊赐履、张英、弗伦皆榜上有名。
这一次内阁大换血与年初的大肆裁剪冗余官员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皇太子在历经数次监国在朝堂中建立起来的亲信被裁剪大半,皇帝这样的举措已经不是怀疑,而是明晃晃的警告。
再往后走呢?
所有人都感受到皇帝对于朝廷权利日益强势的把握,早年纵容太子扶植亲信嫡系的事情,如今也成了敲打储君的由头。
大阿哥与太子的党争,仿佛只是表面。
太和殿金碧辉煌的屋檐下,真正对抗的,是盛年而强势的皇帝,与羽翼渐丰的储君。
毓庆宫这一次很平静,出席除夕家宴时面露矜贵笑容,脊背挺得笔直,行止分毫不错。
皇帝目露沉郁,正黄礼服的太子挺直肩膀坐在皇帝下手方向,远远望去,仿佛有两轮金日在闪耀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