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何安跟我最终还是没有去找梁竞他们一起打桌游。
毕竟刚在那样的良辰美景之下跟喜欢的人确定了彼此的心意,谁还会想把自己扔到一堆电灯泡的中间去,肯定是要尽可能地让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多待一会儿的。
出于相同的想法,我们那晚便一直在未名湖边待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后来也没什么话题好讨论,就一起安静地坐着看天色一分分地沉下去,月亮和星星都被阴云挡住透不出光来,渐渐地连湖水的波纹也看不见,只能看到天上地下都是一片漆黑,但心里却始终是亮堂堂的。
说得矫情一点,大概就像是心里多了一盏灯,因为知道喜欢的那个人心中也有自己,这盏灯便一直亮着。
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身心俱暖的安定舒适的感觉了。
何安就坐在我旁边,我们俩的肩膀是挨着的。虽然不至于像男女小情侣那样始终手牵着手,但这样近距离的依靠还是让人觉得莫名心安。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然而就在我脑海中骤然飘过这个想法的时候,我却无法再继续心安下去了。
“对了安哥……”我有些踌躇地叫了何安一声,他扭头看向我,虽然面孔看不大清楚但声音却是清晰的温柔:“怎么了?”
“我……就是想问问,关于今后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我试着用一种偏委婉的说法来表达自己的担忧。
何安应该是听明白了的,他看着我静静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还没来得及好好想就表了白,失误了。”
我被他的语气弄得也是没脾气,自己不由也牵了牵嘴角说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你傻吗?”何安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把我往身侧搂得更近:“别尽想那些不靠谱的事,你就是顾虑太多了。”
“不顾虑行吗?”我不禁反问,“虽然咱们学校里面也不是没有同性情侣,百合的、搞基的我都见过,但真得要公开出柜的话哪有那么容易啊?即便别人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又会怎么想?是鄙夷是不屑或是嫌弃,你根本就猜不到。”
“那就不猜。”何安的声音很近,就在我耳边,虽然还有些沙哑,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清润的感觉却难以掩盖。
他的这种声音,特别容易让听的人身心都感到一种很平和的宁静。
“易生,谁都知道这条路不好走,我也很清楚我们将来有可能会面临些什么样的事,别人的冷眼也好、嘲笑也罢,周围亲友的不解和愤怒,这些都无可避免。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就更不用去担心什么了。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和原则,你的所作所为无法让所有人都满意,人家要怎么看待我们是他们自己的事。既然这样,那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就行。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并且不要为之后悔,我觉得这一条放到任何时候都是适用的。”
我没有料到何安居然已经想得这么开,震惊之余又觉得窝心。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根本就不用考虑这么多事情……
我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再去说什么悔不当初或是对不起之类的话未免显得太过虚伪,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受。都怪我,要是我当年没有来p大,没有进生科,没有一心想跟何安在一起的话,他的人生本来是可以顺顺当当按着正常的轨迹去走的。一个人得不到的时候觉得伤心是一回事,得到了之后却为另一个人心疼又是另一回事,自责的浪潮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淹没了,我开始认真地反省,为什么我没有选择自己默默地暗恋呢,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知道,然后还把他拖下了水……
一想到我有可能成为毁灭何安人生的罪魁祸首,我就禁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易生?你冷吗?冷的话我们就回去吧。”何安关心地对我说。
我摇摇头,可身上却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倒真像是被冻着了一样。
“走吧。”何安估计以为我在说谎,就站了起来拍拍我的肩头。“过两天就要去烟台,你别在这之前感冒了。”
“嗯……”
我没再去辩解什么,因为知道如果我把内心的忧虑说出来的话何安肯定又会费神安慰我,可事实上他并不需要这么做。
作为一个已经深知自己是同性恋多年的人,我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想明白自己以后要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了。孤独的,艰难的,处于不断挣扎之中的,一条与二次元世界里所描绘的那种繁花似锦的康庄大道所迥然不同的偏僻小径。
我知道自己都需要面对什么,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如何,我不会为了让自己表面上看起来“正常”而强迫自己去找个女人结婚,我不想迫害人家姑娘。但若是坚持这一点,那我的家人和朋友们迟早会发现我身上的问题,他们到时候会怎么看待我我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没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但是,这些只是针对我自己一个人而言。
何安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