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卿卿我我的一路走去,路上也遇到不少小倌和嫖客。这些人在笑,「肉包子」在笑,青珞自己也在笑。不知从哪家院子里传来箫管丝竹的声音,喧喧扰扰,明明奏的是喜庆的调子,在这暗夜的嬉笑声中,却莫名其妙的让人感到几分落寞的悲凉。
天将蒙蒙亮,青珞便从被窝里起来,不顾「肉包子」的加意挽留,匆匆离开‐‐钱已到手,这「肉包子」自然就再没半点吸引他的地方。
他先回到自己的住处,没看见阿端,心想这孩子又不知道哪里玩去了,也不在意。忙着梳洗一番,除去昨晚欢爱的痕迹,又奔着暖音阁去了。哪想得到,暖音阁里也是空无一人。
反正林子骢平日总有很多应酬,不在的时候居多,每到这时,青珞便乐得清闲,回去补眠。他不许阿端睡懒觉,自己却是不到日上三竿绝不起床。
刚刚躺下,只听门外有人道:「青珞公子,可有衣服要洗?」
青珞眼睛一亮,披衣下床:「红姑,你回来了。」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青衣老妇,满脸褶皱,可是青珞知道,她今天也只是四十出头。老妇向他躬了躬身,笑容可掬地道:「是呀,青珞少爷。再不回来,园子的脏衣服可要堆成山,老爹非辞了我不可。」
「阿宽的病好了?」
红姑脸上的笑容发苦,叹道:「这痨病,哪有个好的时候?拖着吧,拖一天是一天。不说这个了,青珞少爷,可有衣服要洗?」
青珞愣了一愣,道:「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不一会儿,他拿出几件衣裳来:「里外一共四件衣裳,你清点清点。这个也给你。」往红姑手里塞了样东西。
红姑抬手一看,见是一锭银子,吓了一跳:「这银子我可不能收……」
青珞把她推让的手按了回去,凶巴巴地道:「这是给阿宽买糖吃的,又不是给你,推辞也轮不到你!」
红姑知道他决定的事,那是无论如何不会反悔的,叹了口气:「这些年总是要你来接济我,我心里实在……」
「你别这么说。」青珞赶忙打断她的话,「当年我年少不懂事,总被老爹责罚,多亏有你时常给我饭吃水喝,现下换我照顾你,又有什么不对?」
「话虽这么说,可你这两年也不宽裕……」
青珞笑道:「你这些日子不在,有所不知,如今我搭上了个有钱的客人,出手大方得紧。」
红姑道:「啊,我倒是听凤姨说了,那位客人还为了给你出气,收拾了古玩店的谢掌柜,是不是?他对你可真上心啊,青珞公子,你的福气到了。」
青珞撇撇嘴:「我到觉得他的心根本不在我身上,你知道么?他包下我这么久,都没碰过我的身子!」想起昨晚之事,他兀自恨得咬牙切齿。
红姑想了想,道:「我看未必,他的心若不在你身上,怎肯为你花下大把银子?怎肯为你出头?我也是从这风月场里出来的,这些嫖客爱你时什么都是好的,不爱你时,多一个铜子也吝啬得紧。我想起来了,当年我在的那个天香楼就有一个姐妹,也是接了位奇怪的客人,总找她说话聊天,却从来都不肯碰她……」
「后来呢?」
「后来呀,那人给她赎了身,娶回家里做了夫妻。她后来跟我说,原来那人不肯碰她,是因为太喜欢她了。」
青珞把一双凤目瞠得溜圆,道:「竟有这样的怪人!」
随即他笑了笑:「我这一辈子只会交霉运,这等好事哪就落到我头上了?哎,我还是踏踏实实的多存几个钱,为下半辈子打算吧。这锦春园啊,我看也待不长了。」
红姑的话对每一个青楼出身的人都无疑是一种绝大的诱惑。青珞虽然口口声声说不信,可心里却不觉地想起相识以来林子骢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说他有情,似乎不像;说他无情,又隐约的好像有些情意在里头。青珞也算阅人无数,可林子骢这样的人却是第一次见。他以前接触的男子们目的都很明显,无一例外贪图的是他的肉体与美色,如今他容色渐去,这些人也便如冬天里的苍蝇一般消失了。林子骢显然是不一样的……
头一次,青珞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嫖客,心烦意乱,睡不安枕。
他忽然起身穿了衣裳,向着暖音阁的方向去了‐‐明明知道林子骢不在,他就是想去看看,总觉得看看或许心里就踏实了。
穿过分隔前后院的月亮门时,他隐隐听见紫藤架下有些轻微的声响,被几棵树挡着,看不清,他问道:「什么人?」心想这大白天的,调情也不能调到这里来。
小心翼翼的凑近,忽然听到一声猫叫,这才哑然失笑:「哪来的野猫,躲到这里吓人!」迈步往前院去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那紫藤架下忽然传出一个声音:「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