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粪便很好处理,要不直接浇灌田地,要不直接排到猪圈,可县城里怎么办?排不出去,又跑不掉,于是有了粪夫每天背着粪篓,专门收集粪便,再专倒一处。
这样的活儿臭气冲天,工钱又少得可怜,除非真的活不下去,一般人绝不会去揽这样的活来做,是以衙门对这些人肥也十分的头痛。
“小姐不会是想……”把主意打到粪夫的头上,向粪夫买粪……吧?
“柴子哥一点就通,咱们多雇几个人,负责收集人肥,再多付那些粪夫一些劳力钱,粪肥也有了去处,一举两得的事,粪夫应该很乐意把那些看似没有用处的人肥卖给我们。”整个县城的人肥要是都归了她,往后田地的出产也就不用担心了。
“到底是谁跟你说这些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她的聪慧已经远远超过一般女子,那高员外到底有多么目光如豆,凭什么休弃这么美好的姑娘?
那个声名狼藉的高老头根本配不上小姐!
活该他如今后院失火,家宅不宁,那日听闻十几房的姨娘、小妾为了两个从扬州来的瘦马闹得不可开交,互相扰脸抓头发,打架打到大街上来,仆人婆子劝阻不了,也干脆做壁上观,直到高员外闻讯从外头匆匆赶回来,气得心肝肺都疼,一口老血堵在胸口,气了个绝倒。
只是本来就惨淡的名声经过后院女人这番闹腾,就连一丝遮羞布的名声也没有了。
年老体衰的高员外更无从得知,这场闹剧不过是开始,以前是多么左拥右抱的享尽人间艳福,从那天开始,每日就过得多么水深火热。
“都下来吧,将来这里就是你们住的地方。”乐不染领先跳下了牛车,回头对着牛车上一对衣衫褴褛,面色惶恐的小姊妹说道。
这两张有着七、八分相似、面黄肌瘦的小脸蛋,说是皮包骨也不为过,不问不知道妹妹小问已经十一岁,姊姊小暖十二岁有了。
两人搀扶着下了车,柴子转头指挥后头跟着的车队,让他们由后门进去把东西卸下,又等这边完事,再把牛车赶回去车行。
乐不染则是领着小姊妹进了家门。
这姊妹俩是淞州夏里人,家中祖父母、爹娘、兄弟,一家和乐融融,家境虽然只是小康,但是家人一条心,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可连下了半个月暴雨使得江河溃堤,洪水破堤而出,一泻千里,整个淞州顿时成了水乡泽国,上万亩良田被毁,几个村落十室九空,哀鸿遍野。
发大水时,祖父母自知年迈,抵死不肯离开家园,孝顺的爹只能留下来,母親带着哥哥弟弟和她们姊妹俩随着逃难的人潮往北走,先是弟弟染了风寒,后来母親也倒下,身上不多的银两都为了给两人治病花得一滴不剩,身为长兄,哥哥咬牙护着她俩一路乞讨,然而离开家乡越来越远,完全失去方向的兄妹又被后面追上的难民潮冲散,一家五口,剩下举目无親,茫然四顾,不知何去何从的她们。
姊妹俩身上那点粮食早就吃光了,沿路上,看着一个个撑不住的老弱婦孺撒手去了,一开始还有草蓆草草裹了,但每天都有人死去,睡着的时候,也不知道下一刻还睁不睁得开眼睛,就算睁开,也不知还能否活下去。
身上没有可以吃的东西,吃观音土、糠皮、豆萁、树皮、草根,甚至青苔,这还是有得吃的时候,没得吃的时候,眼睛发绿到什么都往嘴巴塞,肚子里也不知道塞进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勉强保住小命来到平遥县的不过寥寥数十人。
这县城的县官别说安置这些流民,施粥放葯了,若不是她们进城进得及时,恐怕早像许多经过的州县一样,被关在城门外,压根不许进城。
她们到处被驱赶,已经伤了腿的小暖终于走不动了,知道自己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没有能耐带着妹妹继续走下去,甚至乞讨。
她知道姊妹俩想活下去,唯一的一条路便是把自己卖了,换上一点银子,让妹妹活下去。
她跪在大街上揷草自卖自身,恰好被乐不染看到。
乐不染本来并没有打算要管这闲事的,世上可怜人多了去,哪管得过来?
但是她见不得那些个伺机而动盯着姊妹瞧的闲汉和人贩子,她想到当初被赶出家门的自己,要是没有奶娘伸了把援手,自己下场并不会比这两姊妹好到哪去,也许更凄惨也说不定。
虽说路是人走出来的,但是,在必要的时候有人愿意给那么点机会,命运说不定就有改变的机会。
她和那位小姊姊商量,给她们二十两银子,姊妹和她一起回家。
柴子把牛车停在家门口,便去指挥庄头和佃农们把骡车赶进后门,乐不染则是领着两个怯生生的小丫头进了前门。
柴王氏和勺娘早听见动静,估摸着是乐不染和柴子从庄子回来了,两人放下手里的事,从主屋里探头出来,瞧见的便是乐不染身边两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
哪来脏兮兮的小丫头?
柴王氏一听乐不染说明缘由,这才知道两个是姊妹,还是从淞州过来的流民,一时同情心大发,她年纪大了,心肠变得比年轻时更加柔软,见这两个小丫头这么小一点,居然从老远的淞州走了好几个月的路走到这里来,那得吃多少苦头啊?
一看那姊妹俩的小手小脚,全是冻疮和脚泡,身上没一块好的,只剩一双大得吓人的眼睛,真是惹人怜,看着看着,眼睛便濕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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