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一周,宋迎春都没去溪滩。邹良开始关注宋玉玲的恢复情况,以及村里的流言是否换了新的话题。他没去深究宋迎春为什么不来了,但认定玉玲子这事过去了,宋迎春便会好起来。
可是泉灵村已经太久没出过大姑娘的丑闻了,又是农忙,村里的酒鬼赌徒偷情人都忙得没空作妖,玉玲子打胎这事,热度经久不衰,顺道拽出一堆相关的陈年往事。谁家媳妇以前也打过,谁家姑娘怀上了直接跟人跑了,多少年都不回来。
流言长成一个调皮的孩子,在泉灵村的天空迎风飞翔。听见人们的讨论就停下来,落在屋头上,歇在树梢里,汲取力量壮大自己,再去反哺大家无聊的神经。
邹良极少出门,陈春梅也向来不屑嚼舌根,即使这样,邹良也知道宋玉玲还在舆论中心。邹良宁愿自己再高考失利一次,金凤凰变成衰麻雀,显然更有聊头,更何况他妈还这么不讨人喜欢。
晚饭时候,陈春梅又说去复读的事情,说二中的老师打来电话,邹良过去复读可以不收学费。又朝邹潮说,家里差这点续费吗,大良要去就去一中,一中的班主任也打电话了,等着邹良来报道呢。
从马克来过,邹良出色露脸之后,陈春梅便更加坚信,自己的儿子一定是能考出去的,这个信念有多坚定?就像是陈春梅已经魂穿到一年后的高考,看见了邹良的成绩。现在的她只不过是花点时间,等着这个结果到来而已。
听陈春梅说这些,邹良忽然反应过来,再有半个月他就要去上学了。还是教室,还是老师,做不完的题目考不完的试。读书是什么难事吗?对他来讲不是,可那些知识早就懂了,要怎么考出更高的分数,他已经没了主意。
邹良便又想去找宋迎春。
一想到宋迎春苦恼的缘由,邹良便厌恶起泉灵村这块庸俗不堪的地方。思路兜兜转转,陈春梅的做法好像都是对的了,不读书怎么离开这里。
邹良好久都没失眠了,这天晚上他又开始久久睡不着。
父母房中的电视关了,那时间大概是10点钟。邹良在虫鸣中开始浅眠,他听见远方传来汽车的轰鸣声,应该是辆大车,从村头驶过来。
邹良睡的是地铺,声音听得真切。那车驶过他家门口,轮胎碾在村道的石块上,闷沉沉的响。车急吼吼地开过去,邹良的耳朵追了一会声音,大概是停下了。
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嚎哭,女人的声音破开沉睡的夜晚,向没睡的人发出信号,给睡着的人泼一瓢冷水。
是杨兰芳在哭:“我的姑娘啊!我的姑娘啊!”
邹良滚坐起来,跑到门口。陈春梅和邹潮跟了过来,对门的大奶奶家也开了门,两家人面面相觑。大奶奶好热闹,颠着佝偻的身体跑下去。
陈春梅没看出啥来,喊邹潮回去。
只剩邹良站在门口了。不多会,一辆救护车开过来,极快的车速让狭窄的村道显得不够用。车从邹良面前驶过,带着汽油味的风剐蹭到他身上,沉甸甸,热腾腾。
红色的车尾灯在村道上渐渐模糊,大奶奶气喘吁吁地跑来,压地声音吆喝:“不得了啊,宋家大姑娘喝药水了!”
邹良像是被大奶奶劈头甩下一个耳光,真正地醒了过来。他站在路中央向下看去,下面是宋迎春和宋玉玲的家,他踌躇了几秒,还是决定去找宋迎春。
邹良刚跑开的步伐,被轰隆隆的摩托声打断。明亮的车灯照在眼上,叫人看不清后面的东西,可邹良还是认出来那是宋迎春,老远地就冲他喊:“迎春!迎春!”
车声是正常的,邹良的叫喊在黑夜里更显突兀。他顾不得那么多,不住地喊。宋迎春汽骑着摩托车越来越近,擦过邹良身边,不看他,也不停留。
邹良只经历了几秒的失落,车还是在前方停下了。邹良追过去,看着宋迎春发红的眼睛,征求说:“迎春,我跟你一起去。”
宋迎春没答话,算是默认。邹良一步跨上去,摩托车载着两个人,风驰电掣地跑。
车太快,风没命地吹过来,燥热的夏夜都吹出几丝凉意。车灯在前方照出一段暖黄色的路,村道颠簸,上了县道就平坦多了。邹良很怕宋迎春在前面哭了,现在要是哭起来,邹良的安慰会被风刮走,宋迎春听不见。擦眼泪也不行,遮着眼睛太危险。
邹良盯着宋迎春的后脑勺看,猜想着会不会有眼泪飞过来砸他脸上。就这么瞎想了一路,撞到脸上的只有细小的飞虫,和风都刮不走的,宋迎春蓬勃的气血。
摩托车在县医院停下,两人跑到抢救室。杨兰芳看见宋迎春便又嚎开:“迎春呐,你说你妹妹,怎么这么想不开?”
“迎春呐,你得好好劝劝她啊,你说话比我们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