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看著她没说话。这种沈默,其实已经坐实了於雪的猜测。“景文,是不是……你……”於雪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她退了一步,坐在了身后的板凳上面。板凳被撞的在地下一滑,发出刺耳的响声。“於雪,你回去吧。”脸色已经隐隐发白的於雪看看他,却摇摇头。“这件事和你没关系的……”“你是我朋友啊,怎麽说叫没有关系?”景文愣了一下。朋友……这个词让人觉得那样温暖真挚。贺瑞博是一个,於雪也是一个。好象……身上突然觉得温暖了很多,那种一直以来的,心底里冷森森的感觉……现在已经很淡很淡,几乎感觉不到了。“那个,和我说说,虽然说我可能帮不上什麽忙,不过人多主意多啊。”庄颖站在那儿,有些疑惑的看著他们。“庄老师,你也知道这件事情吧?坐下来咱们一块儿商量一下。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们不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了啊。”庄颖显然很意外。景文有点不自在,低下头。於雪说:“我们毕业之前,也遇到过一次蹊跷的事情呢。”是啊,就是那一天,景文认识了贺瑞博,也认识了於雪。虽然……景文忽然抬起头来。那一天也遇到了没法儿用道理解释清楚的事情。在黑暗里他失去了意识的半个锺头里,似乎是看到了过去了的情景,那地下的商场,失火,混乱,还有……那个带著他逃跑,给他吃糖的人。那个人姓什麽?景文有点记不清楚了那时候实在是太忙乱,那个夜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那个只说了一次,他应该是记得的,可是突然之间想不起来。“……就是这样的,我们有个同学,到现在也还没有醒过来。”於雪说。景文发呆的这麽一小会儿功夫,於雪已经用最概括的语言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景文觉得她有点鲁莽——并不是每个人都象她和贺瑞博一样,觉得自己的这种异能是自然的,正常的,可以理解并接受的。庄老师他……景文看看庄颖,庄颖也正好转过头来看他。那双眼里似乎并没有恐惧,排斥,怀疑或是别的什麽让人不舒服的情绪。好象,只是有点惊讶,还有点……期待?期待什麽?景文犹豫了一下,说:“那本笔记……请给我看看。”於雪的目光也跟著,移到了庄颖的手上。他的手很瘦,手指很长,有点用力的握著那本缎面的笔记本。似乎那东西十分重要,并不是一件普通的东西,而是一个一定要保护的想念,一个不能失去的宝物。景文说:“我心里有点事不大明白,请借我看一看,或许可以弄明白。”庄颖慢慢把笔记递过来,景文伸手接过。缎面本来应该是凉的,但是或许被庄颖握的时间久了,摸上去反而是有温度的。景文翻开封面,果然扉页是上写著名字的。和他看到过的,记得的,一模一样的名字。这本子最初出现,拿到手翻开的时候,上面却是没有字的。庄颖有些紧张的看著景文的动作,似乎害怕他会损伤这本笔记本一样。景文再向里翻。日期,五月三日,晴……再向后,再向后,他没去看那些日期下面都有什麽内容。这本子是简路明的,但是却由庄老师保管,看他的神态,这里面的内容他一定看过,而且,这本子对他的意义,并不止一个故友的信物这麽简单。找到了。景文停下动作。眼前这一页的日期是九月四日,晴,星期二。景文精神一振,仔细看这一天下面的记述。“今天,四班有个男生摔下楼,死了。很奇怪,我说不上来奇怪在哪里,可就是觉得不对头。学校很快把人移走,并且把出事的那一层楼封掉了。再经过楼下那一块地方的时候,我好象总能听到什麽声音,可是再仔细去听的时候,却又什麽也听不到了。庄颖说我神经过敏,大概是因为心里有点惧意,才会疑心生暗鬼,把什麽风吹草动都当成鬼声呖呖。也许他说的有道理。”是了,景文见到的,就是这一幕。有个男生摔下楼,死了。他看到的,正是那一天。日记不是每天都有,似乎是在有值得写的事情时才写,但是一周平均下来也有三四篇。十一月七日,小雨,星期三……景文急切的翻着纸页,刚才在眼前出现过的那几个日期,他记得前三个,后面的印象就不是那么清楚。但是之后的两个日期下面也都有记述。“体育教室里的那些杂物早就应该清理了,但是却一直没有人过问。如果那里不是那么危险的话,如果周萍不是一个人去拿那些垫子,如果……可是一切都没有人预先知道,她还是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我记得在开学登记资料的时候,她是全班最小的一个……”景文抬起头:“庄老师,本子上的内容,你都看过吗?”庄颖有点僵硬的点点头。“上面记录的这个学期,是不是有好几起意外发生过?”“是,有好几次。”“都出了人命吗?”庄颖沉默了。景文和于雪互相看了一眼,景文的表情是沉默,于雪眼里则是疑问。“不,最后一次,不是死亡事件。”庄颖深吸了口气:“是失踪。是我的朋友,简路明,他失踪了。”“为什么?”“我也想知道。”庄颖抬起头来:“我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不见了,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那天本来是要模拟考试了,可是早上起来就找不到他。他的外套鞋子书包鞋包都还在,只有人不见了。只穿着拖鞋和衬衣他能去哪儿?那是冬天啊!我开始以为他是不是去外面背书,又或者……去做什么别的事情了。可是那天考试他就没来,从那以后……也再也没有看见过他。”“没找过吗?”“学校的结论是说他因为学习压力大,临近考试尤其紧张,所以……就逃走了。这个结论真是很不负责,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到处都找了,他没有家人,舅舅对他的去留一点也不关心。我一直在想,一直想……他那么开朗的一个人,我也没有看出任何他受不了压力要逃避现实的迹象啊!就算是,他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一声,就那样,一个人不声不响的消失了,我们是好朋友,一直都是。”“后来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吗?”“没有。”庄颖低声说:“我被保送了大学,毕业后又回到这里来任教……”景文唔了一声,眼睛虽然在看着庄颖,可是焦点却好像并不在他身上,像是穿透了他,看着别的什么地方。于雪忽然出声:“庄老师,你是不是还想找到你的朋友,才回到这里来工作的?”庄颖没承认,也没否认:“我很了解他……他那么聪明,我从来没见他把学习当成一回事儿,更不要说惧怕考试。就算全校学生都害怕考试跑光了那他也不会跑。那天那么冷,他穿着衬衣能去哪里?”这样说话的时候,庄颖有点疑惑……那天早上,他醒过来……上铺上没有人。然后,他去开门出去……那门闩是栓着吧?时间太久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细节来。只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很难用常理来解释……其他的事情不说,就是眼前的这个学生景文,还有在医务室的那个男生,为什么会出现在已经封楼很久的,加着重锁的教室里?而且门窗上,锁头上的积尘一点也没有动过,就好像……他们是凭空的出现在了那里。是一种解释不清的力量把他们放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