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折扇男子玩味一笑,并不把铭牌给她,竟借起灯光细看那上面的文字,遂淡淡述道,“舒—穆—禄?”恍然间那桌台之上突爆了烛花,金光灿灿地直达他的眼底,折扇男子似有些惊讶,“你是旗下女子?”。
雪梅心里有些不奈,只好趁他不妨一把将铭牌夺了回去,觑着眼打量他道:“看你这人清清爽爽,倒有些贵胄之气,怎的行事竟这般简慢?”说罢,躬身一福,徉长而去。
空气中轻飘飘地落下来的揶揄之词,使得折扇男子始料未及,只好与福哥相视而笑,讪讪地道:“这姑娘的性子倒是好生叫人意外。”福全若有所思的愣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呵一声:“原来是她!我终于想起来了!皇上,那前几日您遣臣去京郊,路遇大雪封山偏巧遇到过她。”
皇帝哦一声,兴味盎然地用折扇点一点他的胸口问:“福全啊,以你的性情早将这姑娘的身世彻查了一番吧?”
福全讪讪一笑,“皇上惯会取笑,臣不过是瞧这姑娘言语中风范不同,一时起了兴致。便遣人前去查访,殊不知这姑娘竟是明珠的戚家甥女儿。”
皇帝哦了一声,不似往常一般申饬福全不正经,却只是会心一笑。福全看出了皇帝的心思,上前示意,“皇上,近日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均联名参奏鳌拜圈地一事,那索尼抱病,索额图也是自顾不暇。如今鳌拜擅权,挠政行私,亏恩剥下,在野朝臣中不乏与其参辰日月之人,只怕他们碍于那老贼淫威,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听到这里,皇帝抚玩着白玉螭龙扳指,饶有兴致地说:“嗯,依你的意思是让朕暗访那些朝臣?”
福全继续道:“皇上,这眼目前便有一位,却是那明珠,他虽势小,若皇上肯屈尊暗访此类臣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各个击破,长此以往势必让那鳌拜心有余悸,孤立无援。”
皇帝眼光一闪,心神领会,手上顺势磕托磕托着扇子,称了福全的精心用意,“你这主意倒甚合我心。”
门帘动处,吉祥茶园班主苏逸堂进来呈上密折,“回禀皇上,此密折是鲁喜弹劾鳌拜圈地的证据。”
皇帝微微颔首,“你且读,朕洗耳恭听。”
苏逸堂领帝命,拆了折子跪读道:“兹镶黄旗世管佐领鲁喜查证,于康熙五年十月辅政大臣鳌拜与第穆里玛、班布尔善等人党比营私,卓令其第一参领顺古图以土换土为由侵占粮田共六千五百三十二倾九十六亩,私造房舍四千二百余所,致使百姓无田耕种,秧祸数以万千难民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长此竭泽而渔,奸臣蠹国,民无食用至此生灵涂炭,国将失政,百姓无靠。望请皇帝惩以秧国之徒,福泽黎明!”
皇帝听了折子澨颜蹙眉,踱着步子在原地打转,“十月写的折子,至大腊才叫朕见着,这个月鳌拜矫旨早把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连一锅端了,朕这皇帝当得甚是窝囊!”伸手指了指福全说罢了,“今儿算你荐对了,记你一功!待朕找趟苏克萨哈,再去明珠府!”
皇帝扶起苏逸堂,“你近日来辛苦,当初这差事交给你,额涅至今仍为你担忧。你虽是额涅的养子朕当你是手足,朕向来不爱说那些过于至情的话,待你这差事办好了,定不会委屈了你。”
回廊上依旧熙熙攘攘聚着人群瞧热闹,只听那戏台上胡琴渐渐打音,领乐的牟足了气力抱着拳与众人吆喝道:“请各位爷各回原位,打锣儿唱曲儿热闹着——”
雪梅心里有些怏怏不乐并未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热闹’,只管顺着适才的厢房出来一径走下去,但她识路的本事好不到哪里去,走了一半便不耐的鼓了鼓太阳穴,‘这每个厢房均相差无几,须得站定下来辨认了才好。’
正自抬头瞧那厢房外置挂的牌子,不料回廊人满为患着实像一群蜜蜂似的将雪梅裹在中心,她脚下绊了个趔趄,直直扑将出去,唬得她赶紧闭起眼睛,只觉天旋地转身上一阵瘫软,正巧偏跌落到了容若怀中,“怎的不好好呆在原处,偏跑出来让人淘神?”容若眉头紧蹙,眼里水润润地透着细腻的怜惜,恰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雪梅嗫嚅道:“冤枉,是哥子平白跑出去,凉了我许久没得法才出去寻你。”
他“哦”一声,眉头微挑,眼神里碧波轻荡,“只一盏茶的功夫,才见不着我,你便如此焦心么?”
雪梅不妨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眸子里明朗朗的瞧着她,兀自觉得周身辣辣灼热忙调开视线窘红了脸。
第10章庄生梦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