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庶妃吩咐宫女送走了她二人,身边的婉沛搀着她进了暖阁,“奴才瞧着宜贵人言外之意是说与小主听的,主子又何苦这般忍让?适才又牵扯出了雪梅姑娘,想必她是有意的!”
惠庶妃歪在衾榻上,“她们这是为着皇后向咱们投石问路来的,我又何尝不知她们用意,当本宫是傻子便做个痴人给她们瞧。旁的不提也罢,巴巴的过来说起雪梅,不知个端的能来我这儿闲磕打牙?”
婉沛暗自忖度,似是想起什么来,一口便啐在地上,“说这雪梅姑娘也是忒不懂礼数了,自打进宫这么久,也未上咱们这儿给小主请安,还说是什么书香门第,大家族出来的官宦小姐,依奴才看也好不到哪去。”
惠庶妃斜睨着她,便翻身向帐内歪着说:“也罢,个人自有个人福,她若真得皇上看中,也不失为她的福气,左右不过她是有了好前程,且又安了明珠的心,咱们就当不知情,也好让那起人慢慢打这闷葫芦去。”
婉沛跪在榻下,轻轻揉捏着惠庶妃的双腿,嘴角一撇嗤笑道:“主子果真睿智,也难为宜贵人她们还特特的跑来告诉小主,竟枉费了她们那起子脏心烂肺的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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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为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歇山顶的戗脊上光彩琉璃的仙人骑凤、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斗牛被这隅中的日出当空照彻。
须臾,仅是那绚丽无比的光芒,耀得眼前朝光粼粼,容若候在乾清宫前露台一侧的金亭子旁,正抬首看着当空的日头,冉冉红日像一盏炽热的灯烛,穿过清波渺渺的空际照进了他黑暗的眸子里,循此弥漫注入化不开的惆怅与孤独,他颓丧极了竟然染上了荒诞的色彩,这般痴情的纷繁,这般红尘滚滚,他要的亦不是这样的人生光华,爱情、前程、心灵。他要的便是自由的无碍,可一回首就见着雪梅抱着磊叠的龙袍站在三交六菱花隔扇门窗下,不必未籍了,他的那点哀伤及挫败,一遇着她便情不知所而起,心旌摇荡,一往而深的满腔情执又从心底里沛然而发,情又何以却?
容若反剪一只手,他二人对觑着,好似时相过从,虽一笑了了便银汉隔天,亦是心意相通的了。雪梅恐有明眼人识破,忙一缩脖抱着龙袍从乾清宫的两尽间穿廊而出,下了丹陛便是一条甬路,自是还未回过神儿来迎头便撞在了来人的怀里,她本能的仄着头瞧,那来人笑意盈盈的瞧着她,“贵公子有礼了?可还记得我?”
“你是。。。顾公子?”雪梅歪着头回想,指着他惊喜而讶然地道。
顾贞观拱手道:“是了,小生顾贞观。多日不见姑娘一向可好?没成想竟在宫里遇上了你。”
雪梅苦笑,“还好,我还好,就是一言难尽。”
顾贞观打量着她,一身浅青色春绸,领口纽子亦是纯色,挽袖月白色缎地盘金平针绣牡丹蝴蝶,乌油油的一头长发,辫根扎二寸长的红绒绳,辫梢用桃红色的绹子系着,最末留有一寸来长的辫穗,缀在后腰上随风而摆,越陌度阡的身段,绰约多姿着呢,“你原来是宫女子,难怪自从上次再不曾见过了,我这心里还总是惦念着如何报答姑娘的恩情呢。”
雪梅接连摆手,“先生说笑了,当日之事也是我家武师傅的功劳,区区小事,先生不必挂怀。”
顾贞观见她头上肩上沾了几瓣海棠花,将她衬得越发春红璧玉,不由看痴了许久,雪梅怔愣地瞧着他,不禁摸着自个儿的一把脸,“先生,我脸上有什么吗?你瞧得我浑身直泛冷皮疙瘩。”
顾贞观欣然一笑,“你头上沾了好些花瓣,趁得姑娘你着实好看。”一面说,抬一抬手拂去了她头上的花瓣。
雪梅不妨如此,唬得竟向后趔趄了几步,顾贞观忙上前虚扶一把,只见两个引领太监一溜儿跑过来,“去去。。。去。。。。。。快散了,也不瞧瞧这儿是什么地儿竟在说私话,没瞧见皇上驾到么!”
他二人泥首请安,皇帝坐在肩舆上并未叫起,面上似笑非笑,“朕从慈宁宫来,远远的就瞧见你两个了,本想着过来也同你们说一说,乐一乐。不想,朕倒叫你们拘束了。”皇帝虽软语而温和却不失威严凛冽。
顾贞观听了会意,心中极是竦然兢惧也恐连累了雪梅,俯身又拜,“微臣惶恐,不知皇上至此,是臣不查,难逃殿前失仪之罪,还请皇上责罚。”
皇帝微眯了眼,虚晃的视线落在了雪梅身上,“舒穆禄雪梅,你差使当得愈发好了,拜姑姑时教给你的本事全都扔回去了?嗯。。。。。。?”
雪梅自知离开宫门,当着差若私话相谈,随便在宫里乱串,那可是要‘左腿发,右腿杀’的。此刻她磕头如捣,“奴才进宫之前便与顾大人相熟,适才奴才跌了一脚,幸得顾大人相扶,才不至贻笑大方,奴才知罪,恳请万岁爷容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