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婆婆咂咂嘴,呦一声道:“小姑娘脸红了,竟害起臊来了。罢了罢了,就当你跟我这老婆子有缘,便把这石榴花送你了。”站起身来,拿起一束石榴花送到了雪梅手上,“小姑娘,老婆子有几句话想要告诉你啊,‘情之一字最是无常。缘起,便是在这人海茫茫中,你看见他,他看见你。缘灭,便是在这人海茫茫中淹没,他看不见你,你亦看不见他。向来情深缘浅,奈何情深迷途,又有几人返迷归悟?人生一世,皆是三生因果,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说罢,那老婆婆向她扇扇手又道:“归去罢,归去罢。。。。。。”
雪梅听了这话不禁怔怔如痴,正咂摸话中滋味时容若从身后拍了拍她,无奈道:“芙儿你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么会功夫你跑哪去了?”
雪梅无辜的拧着眉,“我哪也没去啊,一直跟在你身后呢。哥子你看这位好心老婆婆送我的石榴花,你瞜瞜美不美?”待她转头顺手指那老婆婆,“咦?老婆婆呢?刚才,还在这里?到哪儿去了?”
“哪里有老婆婆?这里人恁么多,依我看呀定是你眼花了。”容若蹙着眉,四下里也在踅摸老婆婆的踪影。
雪梅把手插在腰上,咂咂嘴,“怎么会呢?明明就在这里,我们还说话来着,她还赠了我这束石榴花呢。”雪梅骨子里便有一股犟劲儿,忙走到那摊货前询问:“劳驾小哥,刚才这里有位老婆婆,就坐在这里剪窗花,您瞧见没有?”
那货郎不耐烦地说:“什么老婆婆,连老哥都没有,这货摊就我一人在看。去去去,你若不买我的货,别挡我做生意。”
容若见了有些不忿,上前对那货郎说:“出门做生意要以和为贵,你这人怎么如此凶神恶煞?”
雪梅见他为了自己去理论,忙劝慰,“好了好了,哥子消气。本就是我不对在先,挡了他的摊位,做小买卖的人为的是营生,咱影响了他的生意,人家自然不乐意。”
容若叹了叹,指着她的额头说:“拜托你好生跟着我,不要乱走也不要乱看。我一手牵马,还要看顾你,恁么多人万一你走丢了,我岂不是要悔死了!”
雪梅低着眼眸抿抿嘴,“知道了,仔细跟着哥子便是。”
容若无奈一笑,抬起手放在她跟前,雪梅眯眯眼莞尔一笑,把手覆在上面,任由被他一味牵着往前走。目下,她已无暇再去看那些九衢三市中花天锦地里的繁茂盛况,她有些想不通,恁么会儿功夫老婆婆竟不见了?看那老婆婆的腿脚已算不上利落,只一眨眼便不见了实在稀奇,怎么会呢?该不会是,菩萨化身前来点化我的?她心内一面打卦,一面摇头,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哪里做过什么阴德善事?岂能有那样的造化,哎——真是痴心妄想!
须臾,容若突然驻足,雪梅一抬头便见到这座声名远播的吉祥茶园,这楼仗三层,楼外雕龙画栋,亭台楼仗间鱼鳞作瓦,灯彩花烛围绕,着实月影凝流千光照,美轮美奂间尽显舒雅怡人的色彩。
进入吉祥茶园,楼阁间触目皆是五光十色,灯彩砌末,戏台由雕刻精美的勾栏围绕,台下便是池座,四面厅廊设有散座的大条凳,楼上前排全是包厢。台前有“三行”①皆应着茶水、小卖、手巾把子游走于席间各处。
二楼包厢内均被分成春、夏、秋、冬四制隔断,每间隔断中又分出二十四番花信风的厢房,他们一路被小二引领着选进了冬阁的梅花坳。雪梅一步踏进去便闻到一缕幽香,沁入微微,厢内窗下设有七弦,见墙上有唐宋之风的题壁,又有一幅梅花傲霜图贴在上面,那画中鸟栖庭树,绒雪霏霏,回风徘徊。
雪梅欣然一笑,“室宇精美,铺陈雅致,倒真合我意。”
容若听了学究似地摇头晃脑,“那是自然,知妹妹者吾也。”
雪梅冲他皱皱鼻子,“哥子如此不吝自夸,真不知愁!”
说笑间,外面一阵喧嚣厮闹之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只见小二惊慌失色的跑进来说:“纳兰公子劳您驾前去劝劝,前日里府上大公子因瞧上了我们这儿的青衣,那姑娘不肯不依的,如今二人在下边儿缠磨上了,我们班主遣小的来请您过去瞧瞧。”
容若听了有些恼,又兼着无奈,“燊哥儿向来如此,依着那样的性子闹出事儿来,已不算什么新闻。”
雪梅嗯了声,“燊,炽也。果然人如其名,东府里的大舅舅真会给他儿子起名字。”
容若回头拉着她坐下,“妹妹好生在厢房里,我去去便来。”雪梅颔首,只见容若跟着小二匆匆去了。
刹然间,厢房内寂寥许多,雪梅眨着闪亮亮地眼睛,静耳倾听走廊上“踢踢嗒嗒”地脚步声,只听外面有人喟叹道:“嗨——怎么话儿说的?好戏正在彩儿上,恁(n吻)么着就出来这么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