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梓恒拿着医笺前后翻看,重复着学徒的话。
“请我出诊?”
青年恭敬称是,末了,脸皮挤动几分,一副嘴里含话不吐不快的样子。
顾梓恒眼帘微抬,“有话?”
这青年是医馆正经学徒,按辈分算得顾梓恒从医师门的徒子徒孙,不似四神营这般摄于他的威压,回话胆子也大些,脸上顿时浮现几丝不悦,道,“先生,那林家客栈如何将邀函递得这般理所当然?莫说小小的济阳城,放眼周围几大中州,但凡有所求,都只有长路跋涉乖乖上门的份。”
顾梓恒听见他的打抱不平倒也不计较,遂将医笺随手一放,吩咐道,“着封昭走一趟吧。以后有家医馆的求诊一律亲自给我看过,不得回绝。”
那青年吃惊地张大了嘴,愣了半晌才应声而去。
为了前阵子的凶案,顾梓恒确实太久没回医馆,虽只是在小小城镇里陪着庄清舟到处打转,算不得东奔西跑,但家里总有人和事牵念在心头,忽而有些想歇歇的冲动。
“你不要总偷偷摸摸跑来我这里,真是越发没规矩。”
顾梓恒容色无波,黑眸擦过一丝凛冽,对着空气冷冷说了一句。
庄清舟小心翼翼从屏风后走出,俊美的脸庞流淌着畏怯。
别看他整日在这人面前插科打诨,那大多半都是提前看了眼色。
庄清舟第一次大胆求助时,完全因为事关济阳城安危,而后也绝不敢仗着事态紧急便屡次迫他就范,实在是意外频发,一而再再而三让他心里没底。
他此刻凝肃眉眼,单膝跪在地上,仍循着从前当武将时的习惯,“清舟绝不敢凭借妄自揣测您的心思行事,许多事,若只与清舟一人生死有干系,我自然能放手大胆去做。如今,属下真的不敢。”
庄清舟心中忐忑至极。这位少主和“那位”的性格其实截然不同,若真要在谁更可怕里比个高下,必是更加倾向眼前之人。
“那位”生来天潢贵胄,居上位者时日太久,应有些宗族特有的高贵和矜持脾性,向来对他们这些小辈比较宽和。
眼前这位阎王则不同,他们大约相差不了几岁,都是自小在军营摸爬滚打,却完全没有因曾经同袍而多生出什么情义。若从前“那位”在时,顾梓恒还尚且有所顾忌,场面话场面事能圆滑一二,如今可好。。。。。。
莫说自己了,就是对待“那位”同辈的诸将,这阎王也是一眼神能刀死一个,一句话能吓死一个。
庄清舟无声吞咽了一下,在如此心惊胆战的场景里还神思闲游了一番,不禁佩服自己这苦中作乐的才能。
顾梓恒这难得的怒气并非莫名爆发。
这员出自本家的青年大将,可谓薛纹凛亲自出手为济阳城部署的棋,想想他在这里的治下几年,竟对一些暗处苟且无知无觉,牵连自己到处奔波事小,如今还未探中敌人身份实力才是最大的失职。
顾梓恒听完他的辩说,白皙的指头轻轻叩点桌面,不得不承认他的难处,却阴恻恻道,“你不敢放手一搏是情有可原,放纵济阳城失去全盘掌控才是不可饶恕。”
庄清舟额头渗着密汗,只敢称罪不敢再言。
顾梓恒本不打算在他面前摆少主脾气,只是一想到他来此必又有所求,而自己已经三番五次配合容忍,难免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起来吧。还不至于在这里罚你,我是不心疼,偏生有人总替你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