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簇新的小区,新栽植的小树都是用木条夹着的,如今仅过四年,这里便显得有些荒败,那些小树好像都未成活,本应是绿地的区域中除了生命力旺盛的野草,就是四年未清的建筑垃圾。
没有停车场,方元将车停在了路边。他抬头望向高耸的楼房,曾经令人气滞的压抑感已经消失,但他仍觉得不舒服,就像长大后的你已经不再惧怕蛆虫,但仍会觉得恶心。
乘坐电梯上楼,电梯间和楼道中贴满了小广告,印着高耸胸脯和红色高跟鞋的小卡片洒在轿厢的角落,重金求子的纸条似乎刚刚贴在开合的门上,还散发着刺鼻的胶水味道。
方元一身西服正装,挺括垂坠的银灰色张扬矜贵,金丝眼镜与镶钻的袖扣闪着凛冽的光芒,藏在镜片后的黑眸深沉,俊美的五官自带肃杀的气场。
这个男人从里到外,与这颓败的一处格格不入。
他敲响了门,等了半天才有一个拖拖沓沓的声音在门里响起。
“谁啊,他妈的一早上敲敲敲,敲你个鬼啊!”
门被没好气的推开,一头乱发一脸戾气的青年出现在方元面前。
他眼角糊着眼屎,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迷蒙间只胡乱的看了来人的价值不菲的衣服,就把后面的骂骂咧咧咽回了肚子。
“你找谁?”眼神慢慢的上移,目光逐渐清晰,待看清了门外人,青年十分震惊:“闻方方!?”
房子没什么变化,四角的罗马柱、西式的壁灯、艳俗的沙发与窗帘,同四年前并无差异。
但,又是有变化的。
屋子已不光鲜,墙面污浊、地板无光。门口的鞋子快堆到客厅中央,运动鞋与高跟鞋混杂在一起,散发着淡淡的汗味;沙发上堆着各色衣服,男人的又或女人的,袖子和裤腿搅在一起,像菜市场卖的打成结的鱼肠;茶几上放着几份外卖,都是吃过的,散发着化学品的味道,汤汁和残渣洒在桌上,凝上了一层浮油。
刚刚睡醒的青年现在彻底精神了,睁大浮肿的眼泡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哥,你怎么回来了?快坐快坐,别站着。”
青年叫闻松,是闻方方货真价实的弟弟,四年前他离开时正在上初中。
方元在一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吴媛莉呢?”
“咱妈啊?谁知道上哪打麻将去了,一晚上都没回来。”
闻松舔着脸蹲在方元面前:“哥,听说你在京城干电影公司,挣钱挣大发了!咱妹,就闻婷,还等你捧她做电影明星呢。”他忽然用力拍拍脸,将乱糟糟的头发一拢,“哥,你说我能不能当电影明星?你弟长的也不差吧?”
方元镜片后的目光浅淡,撩了一眼面前的闻松,两片薄唇一碰,声音冷淡且戏谑:“你以前可从来没叫过我哥。”
青年一哽,随即讪笑:“那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吗。”
方元直视闻松:“你和闻婷都没考大学?”
青年避开冰冷的目光,搓着手回道:“没考上,你知道我俩学习都不咋地,不过哥,不上大学也没什么,你看你不是也没上,现在不也混得这么牛逼,哥,我能不能跟你去京城啊,你帮我找个事做,咱俩兄弟齐心”
方元靠进椅背,双腿交叠,缓慢却强硬的打断了闻松的滔滔不绝:“给吴媛莉打个电话,让她回来。”
闻松一怔,随即连忙应下,可电话还没拨通,入户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一个中年女人打着哈欠从外面走进来,猛然见到屋内西装革履坐着的方元,哈欠打一半吞一半,难受的眼泪都下来了。
“闻”
一句话未说圆全,她便被闻松推至方元面前,青年眉目喜成一团,高声说道:“妈,你看谁回来了,我哥!他要带我去京城发展呢!”
“真的?”显然这句话出乎闻母意料,她还记得几个月前方元的冷漠与手段,因而越发小心翼翼,“方方,你真打算帮你弟弟?”
方元一笑,瘦窄的眼皮向上,压出细细的双眼皮:“本来是这么想的,可你并没有按照我们的约定做事,不但不帮我反过来还出卖了我,所以小松现在这事不好办啊。”
“啊?”闻松的心情像是在做过山车,方元和闻母在打什么哑谜他听不懂,但也知道与自己的前途息息相关,因而他嗔怒,“妈,你做什么了?为什么要出卖我哥!”
“我没有。”
“没有?”方元双肘支在膝上,两手交叉,轻轻巧巧的说道,“那方启明从何得知的宋吉祥?他怎么知道可以用宋吉祥威胁我?”
“我不知道,真不是我说的。”闻母矢口否认。
“是吗?”方元起身,他比女人高出整整一头,此时微微躬身看着她的眼睛,势为威压,“你的账户一个月前汇进了一百万,是怎么回事?!”
“一百万!”闻松猛然提高声音,“妈你有一百万?我前天想和二辉他们出去喝点酒,找你要两百块,你都不给?!”
“我我我真没有出卖你,那个方启明没等我闹就客客气气的把我请进了门,好吃好喝的招待我,家长里短的聊着天,这不一聊,就让他知道了。”
方元握紧拳头,狭长的眼眸吊着,眼神凌厉如刀锋,满满都阴鸷肃杀,薄唇轻启,冷酷到了极致:“然后,你就用我给你的信息,敲诈了他一百万,高高兴兴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