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仲清斌伪装成建筑工人接近闻军,为的是掌握他们起人桩的时间。
方元生性凉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本应该早就忘记的事情,他却记了六年。偶尔那个眼尾带着红色胎记的男人还会入梦,淋着夜雨,无声站在深渊之边,似是控诉冤屈!
每每从这样的梦中醒来,方元便更加疏远闻军一些,也更加鄙视自己,连带着对这个世界都又失望一分。
他甚至用打人桩的位置换来了再次参加高考的机会,他摸过自己的良心,发觉它竟然还是会痛,只是抵不过利益,那么痛就痛点吧。
直到,他在宋吉祥的家中看到了那张照片,那个带着胎记的男人不再似冤魂一般沉郁,他带着笑,拉着一个顽皮的幼童,站在阳光之下。
忽然,他便信了这世上有因果报应,他的报应来得这样早,这样恰如其分!
“宋吉祥,别做傻事!”寒凉的夜雨打湿全身,让方元恍如回到六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急于阻止宋吉祥,却忽略了身边暗藏的危机。猛地,他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骑在他的身上,手中握着块红砖!
那人的面目隐在雨帽之中,只有带着恨意的慑人目光投射了出来,他高高扬起手,下一刻便可要了方元的命!
“老唐,你他妈住手!”挖掘机发出嘶长的鸣笛,宋吉祥来不及跑过来,他推开车门,拉着把守探出身子怒吼,“唐文洲,你敢动方元一下,我把你也填了!”
爆喝声中,雨衣男犹豫了一下,也仅仅在这瞬间的犹豫中,他就被方元从身上掀了下去!年轻人利落的起身,抬脚狠狠地踢落了雨衣男手中的红砖,弯腰提起他的领子,用力一推将他向后推出五六步之远,看着他一屁股坐在了土石瓦砾之中!
方元推了推眼镜,单手插入湿润的发间向后一拢,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气势凛冽,目光锋利,转身一步一步向宋吉祥走去。
路过深坑的时候,他听到了闻军的呼救声,可能是刚刚宋吉祥口中那声“方元”让闻军看到了“生”的希望,他的呼救声尖利刺耳、撕心裂肺。
“方方,你是吗?方方,救我!宋吉祥疯了,他要杀了我们,方方你一定要阻止他!方方你要救爸爸!一定要救爸爸,爸爸今后再也不听方启明的摆布了,你愿干什么就干什么,愿意去哪里上学就去哪里上学!方方你一定要救爸爸!”
语无伦次的呼救声并未引起方元的注意,连向深坑中看上一眼都无,他目不斜视径直的向宋吉祥走去,边走边骂:“宋吉祥你他妈疯了!要杀人?!”
宋吉祥避开方元的目光,重新坐回车内,啪的一声带上车门,落锁!
方元晚了一步,只能踩着踏板,攀着车身与宋吉祥隔着玻璃对视:“宋吉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驾驶室内宋吉祥弹了弹烟盒底部,低头将弹出的香烟咬在牙间,他点了烟,翻起眼皮,冷言道:“你是来救闻军的?”
“我是来救你的!”方元咬牙切齿!
嗤,宋吉祥漏了一声笑:“咱俩啥关系啊,你要救我?”他吐出一个烟圈,“哦,前炮友的关系,没想到你闻方方还挺重情义。”
“宋吉祥,我没心思与你开玩笑,你下来和我回家!”
烟蒂忽然被男人咬扁,宋吉祥从牙缝中吐出一言:“方元,你知道你爸干了什么吗?知道为什么我要置他于死地吗?知道为什么我要选择这种方式吗?”宋吉祥眉目蹙起,狠厉的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点一点将他们活埋吗!?”
“我”方元错开目光,垂在身侧的那只缓缓攥起了拳头。
宋吉祥摘了烟,他将手放在玻璃上滑动,似是在勾勒方元的脸上的线条。
“你是知道的是不是?”他的声音轻极了,“你知道闻军害了我爸,就埋在这里是不是?!”
方元猛地抬头,他嘴唇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宋吉祥笑了,下弯的眼角中含着一颗泪水,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才再次问道:“你去年来过这里,同闻军、董立新一起,在研究什么?是怎么起人桩吗?!”
“不是!我没有!”方元靠近玻璃急于澄清,“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只是只是”
宋吉祥苦笑着摇头,他用拇指揩去了眼角的泪水,抬起头看着方元:“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你是有参与,每一次对你的怀疑我都找了各种理由为你开脱。六年前你年纪那么小,能干什么呢?”他抖着手将香烟塞入口中,“可是可是你表现得那么他妈的值得人怀疑!你带闻军和董立新来工地,那日你指着的地方,就是今日闻军开掘的地方!你在我家看到我爸照片时的表情我永远不会忘记,震惊吗?害怕吗?!我向你提及我爸,你永远眼神躲避,甚至在我怀里颤抖,怎么?是心虚吗!”
“方元!你到底干了什么?现在又想干什么?你接近我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宋吉祥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怀疑、愤怒、委屈、痛楚杂糅在一起,像架在火上的沸水,一刻不停的翻滚着!
他的目光片刻不离方元,他希望看到他茫然,他愤怒,他被爱人栽赃之后的委屈。
但,都没有。
方元面色苍白,只有在听到最后一句质问的时候才起了一点震惊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