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照过后,问题便向炮弹一样轰炸过来。荣启元两手扶在讲台上,仍旧一副耐心的侧耳倾听状。然而他控制得了自己的表情,却控制不了自己的神经。他的知觉已经渐渐地混乱了。那些声音在他脑海中连成了一片,尖锐,吵嚷,刺耳。耳朵里嗡嗡地响,他拼命地支撑着,却连一句话一个字都听不清。
白辉紧跟在后面,察觉出他的异样来,挥手大声说:&ldo;大家先静一静!一个一个来!&rdo;
厅中的人声安静下来,只有快门和闪光灯依旧在啪啪作响。
荣启元深吸一口气,&ldo;想必大家都知道,我昨天去了一趟埃罗岛,去探望灾区的同胞……&rdo;
&ldo;总统视察灾区是否是为沙罗人民党争取支持?&rdo;一个记者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ldo;总统在没有媒体在场的情况下会见民众,是否有不可告人的交易?&rdo;
人声再次鼎沸起来,仿佛洪水决堤。
荣启元张口欲言,然而喉头发涩,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了。脚和手再也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他只觉得天地突然在一瞬间颠倒过来。他仰天倒了下去。
脑子里还有点微茫的意识。他感觉到自己的背后被人托住了,然后稳稳地靠在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有个声音恶狠狠地说:&ldo;不想死的,都给我滚!&rdo;
第7章吃醋第一波
荣启元的卧室的朝向是极好的,落地大窗向着南方,外面就是一大片草地。是以这房间光线足,空气好。里面的装饰和摆设都是王朝时代的遗物。因为是消暑用的别院,所有的装饰和摆设华丽而不失淡雅。一句话,这是个令人十足地赏心悦目的地方。
这还是荣启元自搬进月亮宫以来,头一回在敞亮的天光下呆在这个房间里。往常的每一天的这个时候,他要么在一楼的办公室,要么在外面奔波;晚上回来的时候便已经累得不知人事,只想倒头就睡‐‐总之完全没有好好地享用它的机会。
然而荣启元现在是完全谈不上享受了。他坐在床上,身上披着一条薄毯,手背上扎着针,悬挂在床头的玻璃瓶中的药水一滴滴缓慢地注射到他的血管中去。他的头还有些晕,浑身都热得发烫,只要稍稍一动就会晕得天旋地转。身体好像被包在了一层塑料膜里,和整个世界隔觉开来。所有的知觉都是不真切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嗡嗡地想,周围的一切看在眼里都是扭曲的。唯一清晰的触觉,是插在肌肉里冰凉的针头。药水把他的半条手臂都冰得麻麻的。郑太太原本是坚决不准他坐起来的,但是他在郑太太离开之后,就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了。
因为他对面坐着荣景笙。他不想在自己的儿子面前露出病弱的姿态来。
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去把荣景笙叫来。
荣景笙甫进门,大大咧咧地自己找了张舒服的椅子坐下。也不看他,只用贪婪的眼神扫视墙上价值连城的藏画。
看了一会儿,见荣启元不说话,就屈起一条腿放到了椅子上,开始抠脚丫。
荣启元发觉自己多虑了。这家伙看样子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究竟干了什么。亏了自己居然还在担心他会不会因为闯祸而自责,想要安慰他几句!
他改变初衷,用非常严肃的语气问:&ldo;你有没有发现,在月亮宫的生活和以前在军营有什么不一样?&rdo;
荣景笙抠着脚丫,老实回答:&ldo;都不一样。&rdo;
荣启元:&ldo;……&rdo;
好吧,他说的也没错,确实都不一样。
荣启元循循善诱:&ldo;最不一样的地方,是在月亮宫,时时刻刻都有人在盯着你。你的一言一行不但周围的人能看得到,全世界的人也都看得到‐‐我们就像生活在一个玻璃鱼缸里,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谨言慎行。&rdo;
荣景笙用刚刚抠过脚丫的手挠头,非常不解:&ldo;什么叫谨言慎行?&rdo;
荣启元深吸一口气:&ldo;就是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之前都要先想想的意思。好比你今天早上恐吓记者‐‐&rdo;
荣景笙认真想了想,&ldo;我觉得我在想过之后,还是会那么做的。&rdo;
荣启元:&ldo;……&rdo;
他叹口气,知道自己没力气再耗下去,挥挥手叫荣景笙出去。饱睡一觉之后便觉精神好了许多。郑太太在他床上摆了张小桌伺候他吃药兼喝粥,他顺便把晚报都看一看。不出所料,各大报纸的头条都是&ldo;总统当众晕倒,总统长子恐吓记者&rdo;。
配的照片也都大同小异,全都是他直挺挺地摔倒、荣景笙从身后扶着他并暴怒地叫记者们滚出去的情形。
有一名记者写道:&ldo;我们应当感谢总统先生非常及时的晕倒。要不是荣景笙因为扶着他的父亲而空不出拳头来,我们必定会被他痛打一顿。&rdo;
荣启元喝着粥,饶有兴致地翻看那些报道和照片。郑太太有些哭笑不得地说:&ldo;所有晚报一上市便告售罄,鲁娜说要挨家去跟他们要宣传费。&rdo;
荣启元微笑:&ldo;让她回来记得分我一半。&rdo;
郑太太叹息:&ldo;但是她这一整天都在给各家报纸打电话,请求他们不要报道这条新闻。&rdo;
看来她的努力失败了。
荣启元揉揉太阳穴,&ldo;算了,媒体也是要吃饭的。&rdo;顿了顿说:&ldo;我真怀念有新闻管制的时代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