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陆行川没在府上,让宋辞扑了个空。她正想离开,脑中莫名浮现出一个淡漠的面孔,于是想着要不要从离开的路线折返,去打个招呼。来都?来了,两个主?人家一个不见,贸然来访贸然离去,总觉得有点失了礼数。宋辞转身正欲往回走。突然,前院儿斜门廊之下?,一道半人宽的缝隙里,有抹扎眼的雪白,映入她的眼帘。她鬼使神差,加紧脚步地探查过去。原来这后?面直通草场和马厩,有几个马夫正牵着四五匹颜色各异的良驹,从外面走回来。宋辞挨个打量那些马匹,正出神,末尾洁净如雪的颜色褪去遮挡,由远至近,令宋辞神经一紧。马夫见她走来,热情地打着招呼:“是宋主?膳啊!哦不对,该称宋姑娘才对!您今儿怎么有空来府上?”她对马夫笑笑,眼神却盯在白马身上移不下?来:“这些马……都?是清晖别苑的吗?”见她疑惑,马夫答道:“对啊!都?是主?子?的千里良驹。”他?边抚摸着马儿光亮的毛发,便笑着说:“别看只?是几匹马,人家的身价可金贵着呢!喂的草料那都?是极精细的,比人吃的黍米价钱还?高!而且日日都?要带它们出去跑几圈!可累煞我了!”宋辞心不在焉地点头,字句从左耳朵进,打右耳朵出。她缓缓凑上前,还?没等查看这白马身上的细节……它却随着她的走近,闻到了她的味道,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蹭。“耶?真是怪了事啊!”马夫惊奇道:“荼雪性?子?高傲,平日谁也不肯亲近,就连我伺候了好几个月,见我仍是爱答不理!如今初遇,竟肯和宋姑娘亲热,当真是奇缘!”宋辞抱着它硕大?的头颅,将?侧脸缓缓贴上它的头顶……或许这世间的白马众多?,如此品相的,在宋辞这等外行人眼里亦是不乏。可能将?她一眼认出来,与她亲昵的,除了当晚的那匹,绝对再无其他?。她抬起头,爱怜地抚摸它,嘴里边问:“它叫什么……舒……舒雪?”她不确定?地咬着短促的字符,询问道。“对,荼雪。”车夫听她发音读的对,也不知她作何理解,且确认了一遍,然后?照猫画虎卖弄道:“荀子?曰天子?御珽,诸侯御荼,礼也。主?子?取了荼字,外加这马洁白胜雪,一来二去这名字便叫下?了。”宋辞抚摸着荼雪光滑的毛发,愈来愈心生?欢喜:“真是个好名字。”名字只?是锦上添花,她的喜爱更多?来自它本身,亦或是它与主?人舍身相救的那段恩情。与马夫浅浅交谈过后?,宋辞依依不舍地告别荼雪。对于先前马夫所指的“主?子?”,她始终记在心头,耿耿于怀。在返回前厅的路上,宋辞若有所思?……这清晖别苑有两位名义上的主?子?,一位是陆公子?,另一位则是萧公子?。起初她以为清晖别苑是侯府的财产,直到陆夫人到访,这个念头被否决,宋辞这才意识到,陆行川未必比萧公子?高一头。或许,他?们二人不是主?仆,而是同?窗或朋友?又?据陆夫人介绍,清晖别苑乃是一位王爷名下?的家产,如今只?是借他?们暂住。“所以,马夫口?中的主?子?,到底是萧陆二位公子?,还?是那位王爷呢?”她嘴里小声嘟囔:“可即便荼雪真正的主?人是王爷,也并不代表期间不会被旁人借用……”“果然那晚黑崖山上的人,还?是出自他?们之间吗?”边走边暗想,很快来到前厅。伺候的丫头告知她,萧公子?在后?院,不在前厅,她又?马不停蹄地奔往后?面。一进拱门,里面匆匆而过几个身影,忙忙碌碌往正屋里赶。宋辞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瞧了两眼,便决定?不多?事,安静去往偏厅等人。须臾,底下?人垂首上前回话,客气的请她改日再来。她心中急迫地想要知道真相,执拗地告诉他?自己可以等。小厮无奈,再度踏入正屋给她传话。屋里人打死不见,前厅的打死不走,结果犯难的却是中间夹着的那个。苦了他?来来回回往返两人之间,传着无论几次内容依旧一致的对话。很快,小厮又?从屋里出来。这次他?换上了副冷脸,决绝冷淡地送客,表示自家主?子?不想见她,还?望她好自为之,不要继续纠缠,以免闹得失了体面。宋辞震惊之余,还?有种折了自尊的愠怒。但事后?想想,好像确实是她自找的,于是便化羞愤为神伤,一连半个月过去,仍对“萧”这个字,对“萧公子?”这么个人精神过敏,妄图逃避。现如今她的小食肆要开张了,大?喜的事,到访者无不恭贺,让她喜笑颜开。她可不想平白请来个祖宗,惹她一肚子?的火气。于是宋辞千叮咛万嘱咐,让陆行川一定?不要告诉萧让尘,并且小心眼儿的将?他?那句话,原数奉还?——告诉他?,我不想见他?!陆行川见她坚持,只?好点点头。实则他?很清楚,当日萧让尘之所以不见她,是因为正处于伤口?发脓溃烂,高热不退的困境当中。他?不仅无法见她,更不能让她久留……否则吴医令即刻便会赶到,老人家不知情又?坦直,难保不会一下?子?说漏嘴。“其实,你倒也不必如此迁怒于他?。”弱弱替萧让尘解释一句,不知宋辞有没有听清,他?叹了声,不再细说。人总归还?是自私的,而且是萧让尘自己不愿意让宋辞知晓,他?又?岂敢自作主?张?最后?,便只?能容这误会,越结越深。——腊月二十,漫天飞絮飘摇而落,似挥若撒,无声间笼罩着遐州城。清晖镇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遥望它通体雪白,皎素如洗,似是一层绵软厚重的棉衾搭在上方,压下?所有兵荒马乱,为世间弥上一层纯澈的假象。玄武大?街正中央地段,一间不大?不小的店面挂着红绸花,宾客蜂拥而至,热闹非凡。宋辞在铺面后?方的屋中,正想出门,却被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堵在屋里,按到妆台前。“哎呀!”她无奈地拨开肩膀上叶小四的手:“许多?宾客都?到了,我得赶紧出去接应,就别梳妆打扮了!”叶家老三和老四,润弟,以及陆行川你一言他?一语,吵得她头疼。“这是你的店!你是老板娘!不打扮的光鲜亮丽些怎么能行?”“对啊对啊,尤其今天又?是头天开张!辞妹妹绝色的容颜再穿上陆公子?精挑细选的这些衣裙!绝对能艳冠群芳,让人眼前一亮!”就连婆婆都?跟着笑盈盈地附和:“东家还?是要有东家的派头,你平日里素净惯了,趁着今天打扮打扮也好。”“是啊小辞。”陆行川将?承放罗裙的锦盒往前推了推:“这衣裙极衬你肤色,还?有这位是玉湘坊手最巧的梳妆嬷嬷!万事俱备,只?差你一个点头,今天大?好的日子?,你就别推脱了!”宋辞气极反笑:“我开的是食肆,又?不是青楼,打扮的如此艳丽做什么?”“不,不,不。”陆行川轻飘飘的,字句分明地拒了三声,然后?反问她:“你没听说过‘秀色可餐’吗?”“出尘绝艳的美人,烹制出的珍馐美馔,这二者相结合,想必一定?会事半功倍。”她无奈笑笑,只?好妥协。一炷香时间过后?,宋辞在梳妆婆子?的捯饬下?,带着连身边人都?倒吸冷气的惊艳视线,来到食肆前堂。她从长而弯曲的赤棕漆面榉木梯上缓缓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