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和另外几个男生站在一起,好像在专门等着她出来一样,看见了人,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呦,我妹出来了。”徐家奕斜背着书包,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依旧衣衫不整的。后面跟着由磊,还有个长相干干净净、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方笑宜不认识。“你认识?”郝安琪胳膊肘捅了下方笑宜,悄声问。“嗯。”方笑宜说她认识,郝安琪便放了心,孟华隔着马路招手,她急忙跑过去了,“先走了,明天见!”瘦高的少年已经站在了方笑宜的对面,歪着头,煞有介事地看着低他一个头都不止的女孩,嘴角浮起一丝笑容。“跳舞累了吧,走,哥请你喝汽水。”“你怎么知道我跳舞?”想到自己那不协调的动作,方笑宜瞬间警觉。少年歪头轻笑,“晚自习在楼上看你半天了,磨叽,快走吧。”玻璃瓶的“野力”,里面是橘色汽水。开瓶器用一根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塑料绳拴在门边,老板娘熟练地一抬手,“噗”地一声,冒出一股白烟。徐家奕让老板娘开了四瓶,先递给方笑宜,然后一次递给身后两人,还一边跟方笑宜介绍,“由磊,上次你见过了,霞姨家的;这个是简明羽,亚娟姨家的。”“谢谢。”方笑宜接过汽水,轻声道谢,又和由磊和简明羽一一打招呼。简明羽腼腆得不行,一张脸瞬间红了,眼睛一个劲儿地往下瞅。另一边由磊大剌剌接过汽水,却并不买账。“怎么介绍呢?凭什么你是哥我就不是啊?怎么着我也是由磊哥吧!”“人家稀不稀罕搭理你,大中午的,还得上电脑房逮你去,要是我都想啐你!”徐家奕也没客气,照由磊肩膀捶了几拳。“是你在彦姨那露馅儿了好不好,要不然哪有这事儿!”由磊不服。“那也是你……非拉着他去。”半天没说话的简明羽,微微低着头,还是决定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简明羽你胆儿肥了是吧……“那边两人吵吵嚷嚷的,徐家奕不想理,仰头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少年已经发育的喉结随着动作一滚一滚的,然后一扬手,把瓶子掼进了旁边的塑料箱子。“快喝,还能让老板退……”本来想说退四个瓶子钱,一偏头,发现方笑宜半天没出声,握着汽水瓶,定定地站着。“咋不喝?”徐家奕问。“想拿回家给我弟。”方笑宜抬头看他,如实说。傍晚的阳光斜斜地射过来,正好照在她的脸上,白皙的皮肤被镀了一层金黄,她不得不眯了眯眼,睫毛轻颤。方笑宜其实很渴,跳舞跳了一个小时了,水也没顾得上喝一口,此时眼前冒着气的汽水,散发着橘子的甜味,她都能想象都喝进嘴里是多么甘甜畅快。但一想到方笑安接到汽水又害怕又高兴的小模样,她就忍住了——方笑安整个冬天都在家里,夏天也就是家里和幼儿园两点一线,翟晓敏对他吃什么穿什么管得很严,喝汽水,这对方笑安来讲,太奢侈了。“不行”,徐家奕敛起笑容,难得严肃,“这是为了感谢你那天帮我稳住我妈,才请你喝的。你给别人的话,我可不认掏钱做这个顺水人情。再说还等你退瓶子钱呢,快喝。”方笑宜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盯着眼前的汽水,做思想斗争。虽然很想留给方笑安,但徐家奕说得对,人家的心意,她借花献佛,确实不应该。瓶子凑到嘴边,仰头喝了一口。橘子味瞬间充满喉咙,在肚子里转了一圈,直往脑门上顶——气真冲啊,也真甜。虽然不常喝,但这个味道太熟悉了。四岁时候,来到这个家的那一天,方军平看她很局促,始终低着头抠衣服的边角,就给她买了这个“野力”汽水。那是她十四五岁的小伙子,喜欢什么啊北方的夏天总是格外迟缓。即便到了六月初,好像都还没正式拉开炎热的序幕。但也有人,二十度刚出头的天气,也能汗流浃背。比如徐家奕这只猴子。初二下学期了,学校和老师都抓得严,体育课被语数外三科老师轮流占得死死的。但这人还是抓紧一切时间,每天中午雷打不动地往篮球场跑,打到最后一分钟才回来,踩着上课的铃声进教室,浑身上下散发着热气。也许是出汗太多,也许是进教室前在厕所里对着龙头冲了水,一头湿发,黑亮黑亮的,发梢还挂着水滴。歪扭着身子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吱嘎”一声,打破了午后阳光照在课桌上的静谧。拧开一瓶水,仰头灌下去,水和汗混在一起,顺着脖子淌进衣服里,也有滴在卷子上的,带点棕灰色的复生纸上,洇出一个个边缘不规则的水迹。同样忍受炎热的,还有楼上初三年级的某间教室里,正埋头解数学题的由淼。初三的晚自习上到十点,回家还有很多作业,第二天早课七点开始,基本属于连轴转,睡眠很金贵。所以老师一般都提倡大家,中午趴桌子上睡一会,保证下午上课的质量。午后的教室,大家都在睡觉,难得清静,除了由淼。由淼从不睡午觉,都是用这个时间做卷子,或者解一些比较难的题目,神情专注,遇到一个卡壳的点,额头微微冒着汗珠。毕竟放学回家,即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很少能有安静的空间。爸妈讲话总是很大声,有时李霞和别人打电话唠家常,一打就是一个多钟头,一会笑一会骂,没的清静;由磊更不用说了,回家打游戏、吃东西,没有安静的时候,像在故意和她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