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渊缄默了唇,不由怀疑白鹭是不是对君瑶说了些难听的话,否则怎么一回来就变得如此阴晴不定。他想问,但终是先答了:“那我就去寻你。我说过: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家,哪怕是阴曹地府,也在所不惜。”
“还有……”宸渊索性将心底话一次都剖白,纵使君瑶没在看他,隔着沉沉夜幕望去的眼神也依旧饱含深情,“阿瑶,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因为我不会再让你涉险。别说是死,就连伤,也再不会让你受。”
第49章般配二字清冷……清冷的人怎么会做出……
君瑶目光落在深沉夜幕中,似是在沉吟什么,没有回应。良久,直到头顶火棘树坠下绯红颗小果实,落在她碗边的茶盏,于手背溅出两滴凉茶,才怔怔回过神来。
再开口,却已与方才所谈论的无关了,君瑶道:“明日我要出趟远门,归期未定。你何时想回九重天了,传音告知我一声便可。”
宸渊温着饭菜的灵力随心绪骤然波动,刚落在石桌面的两颗火棘果顿时融化成晶红色果汁,他赶紧敛眸调整好情绪以免再失态,低声问:“还是躲着不想见我?”
心思被拆穿,君瑶脸上有几分挂不住的窘迫。算不上不想见,只是乍逢如此满怀深情的宸渊,让她暂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与抉择。逃避虽然无法解决问题,但有时却也不得不承认它有效。
而君瑶的沉默未答落在宸渊眼中,难免被误解成了默认。他闭了闭眼,掩饰好所有失望,“罢了。你若实在不想见我,那我就不以本体样貌出现在你眼前。等你有事需我帮忙,我再现身便是。”
他是含着酸楚讲出的话。而宸渊在刚刚忽而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难怪天族仙君飞升前大多修的是无情道。
原本不明白情为何物时尤觉困惑,如今却真切体会到了。陷入情海,易使人无法自拔。哪怕深海是彻骨冰冷,却也甘之如饴地下坠,只要身侧有她的气息萦绕,足矣安心。
天族有幻形秘术,所以宸渊说不以本体样貌出现,其实是可以变幻成任意见过的人或物。脑中恍然闪过想起某样物件,只见他捏了个仙诀,石椅上的人霎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君瑶手侧,一方罗兰色丝帕。
丝帕掸开,正中是用红线绣着的一只赤狐,绣工蹩脚。
君瑶想起这是鬼族偷袭魔域那次,他听闻君寒中毒封藏于熔浆,自己蹲在地上哭,而宸渊递来给她擦眼泪的。但最终被君瑶嫌弃地踢下了熔浆。
想来是宸渊刚苏醒走出熔浆时看到过,这下君瑶倒对他行径有些哭笑不得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堂堂上神宸渊竟然会变成姑娘家所用的丝帕。
她忽而兴起,拿起帕子抵在指尖,学着在人间见过的某种民族舞,尝试转圈。
君瑶只要一想到宸渊此时正被她折腾得头晕眼花,就忍不住发笑。发自内心的欢笑声如银铃清悦曼妙,奈何转帕子是项技术活,她笑得肩膀抽哒哒耸动,手腕也随之不稳。一不小心,丝帕便从她指尖飞了出去。
好巧不巧,正掉进了陵炀殿周围的熔浆中,冒出几缕白气。
“宸渊!”君瑶惊得瞳孔骤然放大,两步冲到熔浆旁,往下看去。
宸渊能得以重活苏醒,这熔浆起了不小作用。所以君瑶清楚,这看似可怖的赤红熔浆其实压根伤不了他。
可君瑶等了半晌也没见宸渊现身,心底不由得泛起隐隐的慌张。该不会他还没意识到,自己不慎把他抛到熔浆下了吧?
君瑶又等了片刻,最后一咬牙。到底是她的失误,总不能真就眼睁睁看着宸渊作为丝帕沉入熔浆底。
再救他一次。君瑶心里想着就要跃下熔浆。
她足尖已然离地,后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强势将她拉回原处。
攒着她手腕的皮肤微凉,能描摹出手掌宽大的形状,君瑶回头看去,果然是宸渊。她紧绷的唇角顿时绽出一个笑,抽回自己的手拍了拍心口,“你吓死我了。”
“刚刚……你很担心我?”宸渊眼底隐约闪烁着微光。
君瑶嗔怪瞪了他一眼,可并没有多少威力,方才久等不到宸渊的担心做不得假,叹道:“你不必如此的,我说的出远门不过是打算去趟海域。夜阑丧心病狂灭了久岳的家园,他如今正忙于重建,我怎么也该去帮他些。”
“我和你一起去。”宸渊当即道。但刚出口又想起君瑶兴许并不愿与他同行,眸光在敛睫间黯淡。
“可以吗?”他问。
君瑶轻笑他的小心翼翼,“想去便去,久岳算我们共同的朋友,你去海域,何须我首肯。”
宸渊望着君瑶侧颜,心绪浮跃。他忽而意识到,自己的喜怒哀乐好像已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君瑶的言行掌控。
“先用饭吧,不然你爱的糖醋鱼就该凉了。”宸渊温声道。
一顿饭下来,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君瑶是在想事情,今日白鹭要随同墨筠赴死的决心,和后来宸渊给她的回答都让君瑶心里乱糟糟的,好似数百股交织缠绕的红绳,任由她怎么分辨却都拆不开。而宸渊坐在她对面时不时抬头望来两眼,但到底是欲说还休。
搁下筷子,残羹冷炙自有侍女来收,君瑶只与宸渊说了明日一早前往海域,便回了房。
她吹灭蜡烛,人却始终坐在床边,并未躺下歇息。到了子夜过半,君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走去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