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祥荣正坐在办公室里。他四十岁左右,西装革履,油头铮亮,戴着紫框眼镜,气势逼人。他的账房约有五十岁,绸缎衣着,中式打扮,只是人瘦了些,显得很有心计。
&ldo;董事长,山东那姓陈的到了,安排在哪间会议室?&rdo;账房孙先生问。
林祥荣依然叼着烟斗写字:&ldo;我还没想好是不是见他。&rdo;
账房上前一步:&ldo;董事长,生意场上讲的是个信用。我们既然答应让他来上海,还是见一下比较好。&rdo;
林祥荣抬起头来:&ldo;孙先生,这人极不简单,别看他不认字。他现在的厂虽然比不上赵东初,但是这人很有魄力。对于这样的人,不能马上就见他,我要先杀杀他的锐气。&rdo;
孙先生一笑:&ldo;噢?来求我们,他还有锐气?那就不要来求嘛!&rdo;
林祥荣轻蔑地一笑:&ldo;他倒是不敢和我摆什么架子。只是上次滕井到上海,和我谈起山东的印染业,滕井特别提到了这个陈寿亭,说他极为狡猾,很难对付。哼,干小买卖的,不狡猾也没办法。&rdo;
寿亭和老吴规规矩矩地坐在候见室里,双手摆放在腿上,很老实,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样子。
金彪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孙先生给他们倒茶:&ldo;陈老板,真对不起,我们董事长正在和英国客人谈生意,你可能要等一会儿。喝茶,喝茶。&rdo;
寿亭赶紧说:&ldo;没事,没事,我等着。&rdo;
墙上的表正好两点。
黄浦江上,一艘灰色的外国轮船几乎占去了整个江面。它低沉地鸣笛,四个烟囱向外吐着黑烟。
外滩黄浦公园,那块&ldo;华人与狗不得入内&rdo;的牌子十分刺目。两个印度警察头缠红布,正在驱赶摆摊的小贩。
【2】
东俊在办公室里,正和东初说话。东俊多少有些焦急:&ldo;六子没来济南的时候,也没想起和谁商量事儿来,可他这一来,有什么事儿总想着和他商量商量。訾家马上就要开工建厂,用不了一年,这厂就能建好。咱应当事先想个对策。可他去了上海。老三,我从来没说怕过谁,这两三年,济南前前后后上了七八家染厂,我都没在意。可訾家这么一闹腾,我心里怎么这么七上八下的呢?&rdo;
东初说:&ldo;其实訾家没什么,是个外行。染布又用不上法律,这一年半载的他还上不了道儿。关键是那滕井。咱现在有那一万件布放着,倒是不怕什么。就怕六哥把合伙的事儿也谈成了,咱们都干起来了,滕井把布给咱断了,只卖给訾家,那就麻烦了。&rdo;
东俊端起茶来想喝,一听这话又放下了:&ldo;你也是,应当给你六哥说这事儿,让他顺便和林祥荣谈谈布。现在本埠产的这些布,成色也还将就。咱和别的厂没打过交道,心里没底。你再去给他补个电报,给他说说这事儿。&rdo;
东初有些为难:&ldo;刚才我打电话问过老吴的侄子,他说六哥到了上海之后,没来电报,不知道住在哪个饭店。大哥,六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不用咱嘱咐,他也能想着这事儿。&rdo;
东俊点点头:&ldo;你当律师就当律师吧,干的哪门子印染!&rdo;
东初笑着说:&ldo;大哥,这商业上使坏,首先得懂行。他訾文海再坏,可他毕竟是个耍嘴皮子的,根本弄不懂醋从哪里酸,盐从哪里咸。除了滕井截断坯布来源这一招,根本不用在乎他。&rdo;
东俊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ldo;老三,你再给宏巨打个电话,看看你六哥来电报没有。&rdo;
东初无奈地摇摇头,出去了。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