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木信服地点头,然后又问:&ldo;社长,有一个问题我早想问你。&rdo;
&ldo;什么问题?&rdo;
三木一副请教的姿态:&ldo;在白坯布与染色布之间有那么大的差价,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在本土把布染好之后再运到支那来?如果那样,中国的染厂就会倒闭,包括陈寿亭。&rdo;
滕井轻叹口气:&ldo;这是国家的政策,我们无可奈何。白坯布属于出口工业中的棉纺丝织类,可以得到政府的扶持,不仅税率极低,政府还提供资金方面的支持,所以我们的纺织业发展很快;而染色布和印花布就属于民用工业,政府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这个建议我曾向厚生省提出过,他们也没有答复我。但是,他们不知道,支那虽然工业落后,但它的印染工业目前却比本土发展快。正是我们国家的这种政策,给了支那印染业发展的机会。我们呢?却处在他们的下层,只为他们提供原料。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支那人就会把我们的坯布染上色,再卖给我们,让我们运回本土去卖。&rdo;滕井说完之后,转身看着海,抬手示意三木去发电报。
三木的问题得到了解答,却引起社长忧国忧民,于是三木用力鞠了一个躬,快步进了商社。
【4】
明祖办公室里,刘先生正在和明祖说事。贾小姐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刘先生拿着那张纸:&ldo;董事长,我们先回了德国人?就说咱暂时不添机器?&rdo;
明祖同意:&ldo;不添,不添。不过,陈六子如果上了这套机器,就真的与咱分庭抗礼了。唉!这套机器我早就想上,一时糊涂,输了一局。刘先生,先回了内德吧,就说我们再考虑考虑。&rdo;
贾小姐闻声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明祖知道她在看自己,嘴角略带一点嘲笑,并没有理睬她。
刘先生点头:&ldo;董事长,我就不明白,这种滚筒机中国只有两套,全在上海,陈六子连个字也不认,他怎么知道要买这种机器?&rdo;
这回明祖主动看了贾小姐一眼:&ldo;他是不认字,可那卢家驹是在德国专学的染织,虽然不会干,可是什么样的机器好,他还是知道的。&rdo;
刘先生点头。贾小姐放下了报纸准备发言,明祖站起来走到窗前,看下面的街,然后边转身边说:&ldo;这套机器用人又少,占地方又小,还特别快。现在想起来,咱们早就输给陈六子了。去年陈六子把他那台崭新的德国海德堡印花机卖给咱,咱只看见便宜了,没想到咱操作不了,现在放在那里一点用没有,陈六子却把废铁变成了钱……&rdo;
还没等明祖叹气,贾小姐就插进来说:&ldo;他卖机器的时候,就是他最困难的时候。我问过卢家驹。当时我就说不让买,你和李先生极力主张买,李先生还说他同学会开。别说他同学没来,就是来了,把花布印出来了,那花布有市场吗?现在想起来后悔了,其实早该后悔。&rdo;
刘先生一看要起内战,也没告别就溜出来,随手把门带上。
明祖不高兴:&ldo;你嚷什么?还当着老刘。&rdo;
贾小姐站起来,用嚷告诉明祖她嚷的是什么:&ldo;咱不能就这样算了,咱不能看着那个乡下人在青岛兴风作浪。我自己出钱,买了这套机器,和他对着干。赔了算我的,挣了算股份。&rdo;贾小姐的头发近来没烫,人显得老了些,说话时头发甩来甩去显得很乱。
明祖一看弹压无效,抓紧改变策略,走过来说:&ldo;咱买也买得起,只是现在用不着。咱那批回染的布刚刚卖完,这需要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思雅,咱把目光放远一点,市场很大,没有必要和陈六子怄气。现在大华虽说发展很快,可是要真正撵上咱,还得有段时间。其他的几个染厂又都很小,市场基本还是咱占着大头,没有必要和陈六子直接干。&rdo;
在明祖说话期间,贾小姐摆了好几次手,但明祖坚持说完这个自然段。这时轮到她发言了,她却气得把词忘了,吸了口气说:&ldo;气死我了!我咽不下这口气,还得和他干。&rdo;明祖笑笑,伸过手来要搂她,贾小姐不让搂,把他的手推开,&ldo;把手拿开!气死我了!&rdo;
明祖乐了:&ldo;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大华那飞虎牌正在上升的势头上,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和他干。再说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思雅,咱还是想想怎么样能把现有的机器用足吧!新广告你写好了吗?&rdo;
&ldo;没有!&rdo;贾小姐说着拿包要走。明祖忙问:&ldo;你要去哪里?&rdo;
&ldo;我去找内德,那套机器我买定了。&rdo;
明祖有点烦:&ldo;不行,你就是买了,我也不让你往厂里安。&rdo;
贾小姐一扬眉:&ldo;那我自己开染厂。没见过你这么无能的。&rdo;说着就往外走。
明祖忙上去拉住她:&ldo;好好好!买!&rdo;贾小姐的劲儿小了些,有回来的意思。明祖接着补充:&ldo;买是买,但现在不买。咱等着陈六子安装好了,咱过去看看再说。这种机器咱们从来没见过,昨天我问李先生,他说他也没见过。别说得挺好,买回来不好用,就像买的那印花机。坐下,坐下,消消气。&rdo;
贾小姐正往回坐着,一听这话又弹起来:&ldo;噢,这说来说去,还是不买呀?&rdo;
明祖硬是拉她坐下,接着进行纵深解释:&ldo;思雅,事情都过去了,咱也别说怨谁了。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怕这是陈六子的计。他知道咱暂时困难,没有太多的余钱,故意让内德来告诉咱他要买机器,想激起咱的火儿来,让咱也买一套这样的机器,把咱仅有的这点儿流动资金变成固定资产。没有流动资金,咱就没法儿正常开工。要是那样,咱可是谁也怨不着呀,是咱自己往火坑里跳的呀!明白了吗,思雅?咱现在是休养生息,以待来日,还是与陈六子相安无事为上。你说呢,思雅?&rdo;
贾小姐用另一种目光看着明祖,停了一会儿,她喃喃地说:&ldo;还真得防着他这一手儿。&rdo;说着拉过明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把身子俯了过去。
【5】
卢老爷来看周掌柜。他从车站走出来,一辆小驴车赶紧上去招徕:&ldo;大爷,去哪?&rdo;
卢老爷打量打量他,见这汉子有三十多岁,看上去很老实,就问:&ldo;去周村街里,通和染坊,多少钱?&rdo;
&ldo;嘿嘿,不超过二分,兴许还不要钱呢!&rdo;他不容卢老爷分说,就将他手里的蒲包和两条大咸鱼接过来,放到车后,然后扶着卢老爷上了车。
小驴车起步。周村车站离着周村城里有二里地,汉子在前头赶着车,卢老爷在后头看风景。走出有一里的样子,小驴车来到一个小石桥上,那汉子把车停下了。卢老爷立刻警惕起来:&ldo;你要干什么?&rdo;
那汉子虎着脸过来问:&ldo;不干啥,我问问你贵姓?&rdo;
卢老爷更慌:&ldo;我姓卢。&rdo;
那汉子表情松弛下来,笑了,接着又要去牵驴。卢老爷挺纳闷,一把拉住那汉子的衣袖问:&ldo;我说,你这是干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