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也不会在那里就是了。洛予辰兴奋异常,却也紧张异常。按理说他这种情绪我从来不期待出现在跟我有关的事情上,但是我现在只能说,真是世事难料。他得了地址,飞快地套上衣服,竟然还又在镜子前面确认了一下,才飞快地下楼开出了他的车子。在车子上,他还是明显地亢奋,而我看了,只觉得难过。我一直觉得我死后他不会再和我有任何瓜葛,而不是现在这样。如果见我真是一件这么兴奋的事情,为什么在我生前却一次都没有表现给我看?我搬去的地方是方写忆在滨海路上新买的别墅,但是我估计我死在里面之后,方写忆也不会搬进去住了。果然,驱车四十几分钟之后,带着美丽庭苑的三层的白色楼房出现在眼前。滨海路是高奢华富人区,每幢别墅都离得很远,雪白整洁的街道上也没有什么行人,洛予辰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走了出来。庭苑的门落了锁,而且是从外面锁上的。洛予辰一看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不禁呆了半响。他一路赶来以为一定能见到我。他还是不死心地抓着铁栏杆晃了晃,往里面静静的小白房子大喊了几声我的名字。自然没有任何回答。他不甘心,掏出手机又打去搬家公司。和搬家公司确定了就是这栋滨海路的三层小洋房之后,他又叫了几声我的名字,没有用。洛予辰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居然把外衣一脱,从铁栏旁边开始翻墙。还好方写忆不是那么俗气的人,不会在爬满爬墙虎的围墙上面放玻璃渣和电网。洛予辰翻墙进去以后,疑惑地四周看看,然后从布置得很好的花园小路径直走到门前敲门。门没锁,他敲门也只是做做样子,敲了几声之后就自己把门推开了。推开门是一片空荡荡,装修过的地板,粉刷过的墙,但是没有任何家具,好像是正等着人搬进来一样,我看着洛予辰愣在那里陡然失落的脸,心脏的地方一阵刺痛。他还是走了进去,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屋里回响,他先环视了一圈一楼,然后从厅里的回旋楼梯上到二楼。二楼有张简易的床。他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晚睡过的地方。但是他停住了脚步。一大堆我的遗物,方写忆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于是竟然就放在这里没动。十年了,洛予辰招眼一看也知道都是我的东西,他就像着了魔似的走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他修长完美的手指掠过我的几捆书,我从原来的“家”赌气搬出来的床上用品,其他杂七杂八的小东西,还有几只行李箱。他把它们一一打开,我很没用,他连我行李箱的密码都一下猜出来。里面除了是我的衣服之外,就是我的宝贝了。反正我在他面前爱得早就没有尊严了,也不怕他看了。我的宝贝全部是他的东西,从出道开始发行的所有cd的限量初版和豪华版,写真集,刻录影像等等,也就是一个狂热fans的收藏品而已。当然,比普通fans多的,就是一些他在表演的时候穿戴过的东西。他没送过我什么,所以我只能乐于收集这些,就连义卖的时候那些可能流落在外的东西,我都不惜开天价把它买回来。他曾经不屑地说,这不是爱,这是迷恋。我没感觉到二者有什么不同。他看了一会儿,倒是眼尖,一把抓起的是一个小丝绒盒子。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是一枚式样简单的白金戒指。他愣了一下,拿出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下。然后表情突然没有了镇定,变得迷茫,变得很温柔,很哀伤。我敢说在拿起戒指之前,他都不记得我们之间还是有戒指这个东西的。他二十岁的时候我送给过他一枚普普通通的白金戒指。我所有礼物里他看得上的就只有小路设计的那枚耳环,所以戒指,他就嘲笑地看了看,之后就不知道扔在了哪里。戒指这种东西太小了,要是不是很珍惜,丢了就确实很难找。我从来没敢让他知道这是一对对戒。给他的那枚里面刻着“lovefroh”。h是“恒”。而我偷偷收着的这枚里面刻着“hlovecforever”。当时也没细想所谓“永远”到底有多远,我想大概就是一辈子,没想到现在看来。还真的是一辈子的意思。他试着把戒指戴上,但是我那样一点美感没有的手指,size肯定比他的美丽修长还要再大一些,他戴着松了,把戒指握在手里,有点怅然若失。有的时候,洛予辰真的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他就这么把玩着这么一枚小小的戒指,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从太阳在东边,直到太阳走到了西边。其间他的表情,非常温柔非常哀伤。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我看得很害怕。我怕他突然发现他其实心里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他不能发现,他如果发现了,我就犯了重罪。寂静的夜晚等到夕阳的光辉让整个屋子都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洛予辰突然回过神来,又开始在箱子里找些什么。然后他找到了,是我的皮夹。他把里面的证件往外一张张翻。从护照、驾驶证、信用卡到原来家里隔壁超市的会员卡、图书馆的借阅证。等证件全摆在那里了,我和他一样都在寻找的东西不在--身份证。如果我的身份证在这里,他就可以确定我是要回来这里的。可是不在。现在他只能通过护照判断我还在国内。而身份证去了哪里,我想来想去只能是方写忆拿了。我不是很清楚这方面的法律,但是我想人死了,身份证大概被国家上缴去了,因为留着也没用,说不定还会被别人拿去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天已经快黑了,洛予辰大概也觉得我可能不在这里,只好有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拿走了我的那枚戒指。一路开车回家洛予辰都相当沉默,让我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等到回到家里开了灯,我才发现不好。他整张脸都是一种可怖的煞白,嘴唇的颜色也很吓人,我突然想起来他从早到晚什么东西都没吃。他天生胃不好,自己又不懂得调养,年少的时候就经常胃痛。后来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每天无微不至地伺候着,一顿不停地逼他正常地吃饭调养,他才好了一点,结果今天又犯了。更不要命的是,他居然开了冰箱拿出一罐冰啤酒就开始自己灌。少爷,胃痛耶,是冰镇能镇住的吗?我很气愤,他是过度缺乏常识,还是没事找自虐?果然,喝到一半,胃开始跟他抗议了,他疼得突然抽了一下,啤酒也掉在了地上。他弯着腰,右手抵着胃部,冷汗开始从额头往下掉。我下意识地想要去扶他,穿过了他的身体,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可笑。他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跌倒在沙发上,立刻就蜷缩在了一角,双手紧紧捂住胃部开始无法克制地呻吟。他昂着头,仿佛溺水一般试图大口呼吸,汗水涔涔,脖子上青筋直凸。身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肉,胃部的抽搐可以明显地从身体外面看出,他死死抱着肚子,完全是在经历一场酷刑。我急疯了,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夏明修远在la,我又碰不到任何东西,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洛予辰自己打电话叫医生,但是洛予辰纵使疼得厉害,却完全没有打电话求救的概念。我这边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那边洛予辰居然从沙发上面掉了下来,在地上痛苦地左右翻滚。我从来没看过他疼得那么惨烈,急得眼泪都要留下来,然后他开始周身痉挛,干呕了几口,却吐不出来什么。他脸色已经白得骇人,我想抱他,我喊他,都没有用,我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折腾,看着他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