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健硕,蛇虺般的长尾足有两人合抱粗,随身舞动,拍打在两层间的大门门框上,玄铁应声碎成数段,失了支撑的铁门摇摇晃晃倒下,底下鬼差无措窜逃,一只脚步慢的,差点被门压住,只听洪钟般的一声巨响,门在他身后不足一寸处落地,激起的风波把他阴气都吹得散了散。
等鬼差们定下心神,回头探寻始作俑者,那玄蛟早已腾得连影都不见了。
爰爰还没回过神来,却见脚下飞速掠过的景象缓缓定了下来,城旌在正下方嚎得嗓子都哑了,哼哧哼哧地边挑鬼差少的地躲闪,也不知怎么对付下来的,身上竟一点伤也没受,再一眨眼,大虎竟已在她身侧了……
&ldo;怎么回事?&rdo;城旌半声嚎叫卡在嗓子眼里,瘪出的话都变了调。
&ldo;我也不清楚。&rdo;爰爰四下张望,&ldo;啊!城旌,你脖子上卡着大黑项圈!&rdo;
&ldo;你肚子上也有!&rdo;城旌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是龙爪的一截尾指,软绵绵的好像只有一层皮,在小兔腹上缠了一圈。
两只小妖还没唠嗑出个结果,幽冥界大门已近在眼前,眼看就要撞上去了,城旌一爪子捂住脸,一爪子挡在小兔面前,爰爰从抓缝见看去,只见他们头顶黑色的庞然巨物如金石般坚硬,直直撞向界门,在堪堪触及的一瞬,大门极快却无声地开了。
凝神丹最后一丝力量消耗殆尽,玄蛟放下两只小妖,岿然落地,摇身一变成了如松般挺拔的黑衣男子。
&ldo;相公!不对不对!&rdo;爰爰晃着毛脑袋,把自己折腾晕了,&ldo;苍碧美人的相公!&rdo;
城旌左右看看,没瞧见他们追随而来的身影:&ldo;苍碧呢?&rdo;
连云望着火烧般的曼珠沙华海,黑瞳中闪过微不可查的茫然,随即定下神:&ldo;兴许还在这。&rdo;说着,向前一跃,再次化蛟,腾上高空,照着一大片血红,细细搜寻起可能在其中的一抹白。
两只小妖难得福至心灵,竟听懂了大概,也大海捞针地找起来。
此时,一道停在幽冥界门处的海蓝色光,轻飘飘地落入大开的门中,随后,界门再次无声关闭。
幽冥界炸开了锅,连云这一番闹腾,把整条幽冥道毁得一塌糊涂,原本摇摇欲坠的十六层狱门彻底成了废铁,地火直冲界顶,将大道一分为二,逐渐向两头蔓延,觑机已久的一众罪鬼,带着满身熊熊舞动的火焰,朝上层涌去,鬼差们既抓不全罪鬼,又扑不灭大火,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冥神绿衣站在火海边沿,烧不出半分血色的脸简直成了粘在锅底的焦灰,发出厉声的嘴也不知生在哪:&ldo;快!灭火!取冰山狱的坚冰来!速速捉拿出逃阴鬼!捉拿玄蛟!&rdo;
&ldo;是,冥神大人。&rdo;回答他的是悠扬如浪潮浅吟的嗓音。
逍遥气定神闲地站在她身侧,微微颔首,一派俯首称臣的模样,拱手送上这一路来拘进一团蓝水中的罪鬼:&ldo;捉拿罪鬼共四百四十四人,尚有一千五百余二出逃中,大人,您看……&rdo;
如此毕恭毕敬的话音,却硬生生惹得连皮都扒不下来的冥神汗毛倒竖,她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险些被落下的大门残片绊倒,堪堪站稳,才注意到时刻追随的鬼相不在身边。
&ldo;大人,您可是在寻他?&rdo;逍遥一指手中水球,圆弧边沿贴着张指头大的变形脸,俨然就是那一肚子坏水的鬼相。
&ldo;无故拘禁幽冥重臣,该当何罪!快放他出来!&rdo;绿衣喝得底气十足,脚下却早就虚了,这尊大神的神通,他实在不想再品味了。
&ldo;大人,我若放他出来,这些罪鬼也一并出来了。&rdo;逍遥笑着朝绿衣探指,数卷卷轴从她广袖中翻滚出来,一一在空中展开,他找到连云与苍碧定下的契约,指头轻巧一划,以水刀将其一分为二,&ldo;大人,玄蛟好生在我逍遥界,您捉拿他又是为何?&rdo;
绿衣若是凡人,恐怕一口凌霄血都喷不尽内心不忿,不见口鼻,却清晰地发出了上下牙打架的震颤声,扬袖卷下其余卷轴,打又打不过,认降更是不愿,只能搬出天地间最至高无上的存在:&ldo;你数次擅闯幽冥界,扰乱阴阳秩序,帝神不会放过你!&rdo;
&ldo;大人,地火,我替你灭了。&rdo;逍遥平拂广袖,绘在靛青衣上的浅色浪潮顿时活了起来,蓬勃的海潮翻涌而出,直抵幽冥道两侧,如奔腾不息的大江般,哗哗倒冲了上去,所过之处,地火、鬼差、罪鬼,一并被裹挟其中。
绿衣的麻烦连带下属全被卷走了,咔咔作响的牙关响起卡壳的节奏:&ldo;你伤鬼差,水漫幽冥道,罪加一等!罪无可恕!&rdo;
逍遥不以为意,掸掸一尘不染的衣摆:&ldo;数千年前,有海神名鸿溟,曾在帝神前以沧海覆天为挟,冥神大人可知此事?&rdo;
&ldo;陈年旧事。&rdo;绿衣脸颊的混黑抽搐,不知逍遥言它的目的,&ldo;那海神最终未成功兴风作浪,被贬黜下界。你的下场,只会比他惨!&rdo;
&ldo;那大人可知海神被贬为何?&rdo;逍遥笑得更开了,不等绿衣开口,径自答道,&ldo;逍遥界守界神。&rdo;
绿衣准备的满腔威吓都被惊诧堵在了嗓子眼。
逍遥坦然自若,将滚到脚边的新水球与方才的一并奉上:&ldo;他既能覆天,也能灭地,冥神大人可知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