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始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竹简,将油灯移得稍远些。
再次拿起竹简正要看,班始想到一事,抬头问道:&ldo;子瞻,叔父那边可安顿好了?&rdo;
屏风后面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ldo;已安顿好。长史已经歇下了,虽经这一路长途跋涉,但长史身子骨健壮,仍是精神奕奕。&rdo;
班始微微一笑,喃喃地说道:&ldo;能离开雒阳,他自然高兴。&rdo;
按照班始的吩咐,子瞻接了班勇出狱后,便将他悄悄地藏在一辆马车上,缀在队伍后面一同从雒阳出发,来到了宣曲。这也是班始性子谨慎,班勇出狱后的去处本无限制,但班始恐有变故,这才小心从事。
窗外夜色深浓,子时已经过了。班始突地想到,梁珏与陈贵去庞家药铺也有大半个时辰了,怎地还不回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班始心中有些懊恼,早知应该派晋明与他俩一道去的。
正如此想着,前院传来一阵语声,听着像是梁珏他们回来了。过了片刻,晋明果然来报,说梁珏求见。
班始松了一口气,挥了挥手,&ldo;时辰不早了,他跑了一整天应该也累了,你让他回去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rdo;
&ldo;他说有急事,一定要现在说。&rdo;
班始有些诧异,那小子能有什么急事?
梁珏进来的时候看不出一丝着急的样子,眼晴很亮,脸上笑得很灿烂,甚至可以说是谄媚,他就这么笑着在班始对面的矮榻上落座。
如今班始对他已算是有一些了解了,开口就问:&ldo;说吧,你闯了什么祸?&rdo;
梁珏十分惊诧:&ldo;哎哟,像我这么老实稳重的人怎么会闯祸呢?&rdo;说罢自己倒撑不住笑了。然后他就一五一十地将在庞家药铺里面发生的事告诉了班始,说得很详细,没有一丝隐瞒。
在陈贵问出&ldo;你有什么资格代表长水营&rdo;这句话的时候,梁珏便知道他一定会将此事源源本本地报告给徐冲,所以他一回来就求见班始。
他要赶在徐冲向他发难之前取得班始的支持。
班始听完梁珏的叙说后,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思忖了片刻。
‐‐看我老板多么沉稳,后世那些一点就炸的妖艳贱货总裁根本没法跟他比!
因自作主张答应小比,梁珏心中其实有些惴惴,此刻见自家老板没有立即指责自己,便觉得很欣慰。
他说得口干舌燥,一转眼看见案几上放着一杯饮子,想也不想地拿起来一饮而尽。
那是一杯蜜水,流过喉咙的时候感觉很滋润。
梁珏舔了舔嘴唇,嗯,嘴唇也是甜的。
一抬头却发现班始望过来的神情有些异样,梁珏看看手中的杯子,突然醒悟过来,忙道:&ldo;嘿嘿,真对不住,我竟然把中候要喝的蜜水给喝完了,我这就叫人奉一杯给中候……&rdo;
班始摆了摆手,&ldo;不必了。&rdo;
他躇踌了一会儿,终究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这杯蜜水,我方才喝过的。
朱雀油灯的灯光十分明亮,班始清晰地看到梁珏那淡红的双唇被蜜水润泽得亮晶晶的,在那张俊秀的脸上,有一个懒洋洋的笑,就像春天里的小树那般无忧无虑,高高兴兴地只管长个子,坚信明天一定是个晴天。
出身世家的班始自幼便见过不少英俊少年。他们大多是侍童,知道自己长得好,又知长相是自己唯一的依仗,于是自豪里面便混着一种悲哀。眼光一接触,他们会立即绽开卑顺的笑,像一朵因为过于单薄而小心翼翼的花。
然而梁珏从不如此。他偶尔也会奉承、迎合,但似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他像是一个聪明机警的小兽,眼珠子经常骨碌碌地转,一转就能生出好几个鬼主意,就连他说的奉承话也是鬼主意的一部分。
班始突然明白为何自己会看梁珏特别顺眼了‐‐因为他一直笑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