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昱龙嗓子里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音,好像&ldo;嗯&rdo;了一下,就又闭上了眼睛。
陶然的床是单身床,但两个人勉强也可以睡下。人真的是很奇怪,他原来在自己家,隆冬又没暖气,照样学习到深夜,如今在盛昱龙家里住了一个多星期,回到家竟然觉得夜里冷的受不了,没办法看书了。
于是他随便洗漱一下就上了床,床太小,不挤着睡是睡不下了。他推了推盛昱龙,小声叫道:&ldo;六叔……&rdo;
盛昱龙没反应,他就用力推了他一下,总算给自己空出一点位置来。他衣服都没脱,直接钻进了被窝里。
他原来的铺盖都拿到市里去了,如今床上的这些都是刘娟从柜子里拿出的新被子,有股淡淡的香味。他将灯给关了,因为离得近,盛昱龙的呼吸声特别明显。
喝醉了酒的男人就像过度劳累一样,呼吸声都会重一点,他记得上次盛昱龙喝醉,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这一回倒是安静,只是离得太近,呼吸声灼热,带着酒气。他便翻身向外,看着窗外的夜。
今日天气晴朗,月光很好。春夜寒冷,身后却是火热身躯,陶然好像在冰火两重天。被子被盛昱龙压住一些,他这边不够盖的,他只好尽量贴着盛昱龙睡,以期能够暖和一点。盛昱龙被他拱动了几次,忽然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腰,将他搂在怀里。
陶然有些不习惯,背对着盛昱龙叫:&ldo;六叔?&rdo;
盛昱龙的呼吸声依然,显然还在熟睡中。
初春和冬天一样,都适合两个人睡。只是陶然有些不习惯,睁着眼到了后半晌,忽然听到外头传来轻微的骂声。
楼下余家,大半夜的又吵起来了。
余家租住的房子是张婆婆家的,张婆婆听见动静就披着衣服出来了,看到一个单薄的男孩子站在院子里,身边蹲着一条白色的狗,便问说:&ldo;和平,你妈又闹起来了?&rdo;
余和平抬起头来,说:&ldo;没有。&rdo;
&ldo;大冷的天,你怎么穿这么薄。&rdo;张婆婆问说,&ldo;你妈又不让你进屋子?&rdo;
余和平还是那句:&ldo;没有,等会就进去了。&rdo;
张婆婆早就有些不满了,要不是当初租约签了两年,她早就让余欢滚蛋了,于是便骂说:&ldo;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家里打骂孩子,有你这么当娘的么?!生而不养,迟早会有报应的!&rdo;
余家房门忽然打开,只穿了睡衣的余欢骂道:&ldo;还不赶紧滚回来!&rdo;
余和平进了屋,房门&ldo;咣当&rdo;一声合上了,张婆婆叹了口气,骂骂咧咧的回屋了,这样冷的天,冻死个人了。
余家很冷,比外头也没强多少。余和平刚进门,余欢就给了他一巴掌:&ldo;谁让你出去的,出去干嘛,还嫌不够丢人现眼?是不是就盼着别人指着我鼻子骂我虐待你?!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没骨气的东西,你以为人家是可怜你,人家是看不起你,连带着看不起我!&rdo;
余欢今天心情本来是很好的,她几天前认识了一个男人,叫梁成东,比她以前认识的所有男人都强,是个大学教授,人长的又高又帅,又斯文,关键是人老实,她三下两下便勾住了他的心。梁成东第一次送她回来,进门就看到了余和平。余欢一副温柔模样,轻声笑道:&ldo;和平,这是你梁叔叔。&rdo;
没想到余和平一句话都没有,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梁成东,就跑到自己卧室里去了,梁成东讪讪的,余欢只好解释说:&ldo;这孩子害羞,打小不爱说话。&rdo;
余欢这一回和先前不同,打算好好对待这份感情,她本来对人生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都四十岁了突然走了运,碰到一个好货色。她和梁成东认识纯属偶然,本来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人居然还能认识,余欢觉得这是上天对她的前半生风雨飘零的弥补,她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抓住梁成东,为此甚至打破了自己喜欢的男人三天之内就搞上床的传统,走起了欲擒故纵的路线。梁成东这样的读书人,知书达理,她光靠美貌是不够的,她得让梁成东有和她结婚的决心。可是梁成东来了他们家三次,余和平次次都躲着不见,梁成东便有些尴尬,问说:&ldo;这孩子是不是不喜欢我?&rdo;
余欢强颜欢笑,说:&ldo;没有的事,他是太怯生了,你多来几次就好了,还不是你来的太少?&rdo;
她言语婉转,眉眼含着媚态,要去亲梁成东,梁成东却拦住她,颇有些不自在地说:&ldo;孩子在……&rdo;
&ldo;他看不见。&rdo;余欢说着便亲了上去,表现的温柔而热情。她把梁成东送上车,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回到家里关上门,直接进了余和平的卧室,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余和平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被她扇得一巴掌差点连带椅子一起倒下,余欢骂道:&ldo;叫你说话说话,你哑巴是不是,你是不是哑巴了?!再这样你就给我滚蛋!&rdo;
这一巴掌憋了太久,扇得余和平半张脸登时肿了起来。余欢见他只低着头不说话,心下更气,抓起他的书包又往他头上砸了一下,书包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余欢气急,骂道:&ldo;就是个讨债鬼!&rdo;
余和平蹲下来去捡散落的东西,余欢见他毫无反应,心里更加厌恶,觉得多看一眼自己都能被气死,于是便转身将房间里能砸的都砸了,家里的狗都吓得躲在沙发后面不敢出来。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一年开始养成了一生气就砸东西的习惯,其实家里的东西大都是她买的,砸坏了她还要买新的,得不偿失,不过生气的时候哪还想得了这么多。等她消了气,余和平便把砸碎的东西都收进了垃圾袋里,出门扔进了垃圾桶。
外头很冷,却让他异常清醒,房间里总是会让他觉得憋闷。
但是这一出门,碰到张婆婆,显然又惹来余欢一阵痛骂和一个巴掌。
余欢不知道她们母子两个是怎么到了这一步的,余和平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打骂,对此非常麻木。
她因此更生气,她真希望余和平就此死了,两个人都解脱。
&ldo;我们两个就是冤孽,活着就是为了互相折磨!你别想摆脱我,我也别想摆脱你。&rdo;
余和平忽然冷笑出声,余欢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ldo;你那是什么笑?&rdo;余欢说着就给了他一巴掌,&ldo;你那是什么笑!&rdo;
余和平被打出血来,从嘴角渗出来,看着有些诡异。
&ldo;你也笑话我,你跟外头那些人一样笑话我,没良心的畜生,你也不想想我是怎么把你养大的。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谁。&rdo;
很难想象在余和平刚出生的时候,余欢也曾双目温柔,看着怀中至宝,许给他她所能给的所有母爱。即便是到如今,偶尔她看到遍体鳞伤的余和平,也会反思自己,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个母亲。
但他们或许注定是一段孽缘。这世上的母子亲情有很多种,有的是畸形爱恋,有的是母慈子孝,有的是冷漠如路人,有的就像他们,彼此憎恨,却一直分不开。余和平相信这世上大部分母子之间的感情都是很正常的,但他和余欢很不幸,他们正是少数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