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皇后百日热孝一满,庶人李承乾与东莱郡王李泰便动身离京了。
在他们走之前,都递了话到太极殿求见圣人。但圣人只是叹息一声,谁都没有见。
看来这两个最疼爱的儿子是彻底伤了他的心了。
圣人既然没有表示,长安城中多的是势利之辈,自然也明白了他们如今的处境。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是也没有人往他们跟前凑。二人离京之前的状况可想而知。
而知道他们要离京的消息后,李治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们离京了,表示他的地位会更稳固了。这两位闹腾了半辈子的兄长,从来都是压在他头上的两座大山,挡住了他头顶的阳光,与父母对他的眷顾。但是真要说与兄长们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假的。毕竟帝王心术中的冷漠不是他天生就有的,至少对他来说是需要后天培养。他对他们,有多年积累的敬畏还有少许的濡慕之情。
而且他们的两相争斗也成全了他。
他的复杂心情没有瞒过王润。
王润想了想近日的事情,便心中有数,道:“今日是庶人承乾与东莱郡王离京的日子,太子不去送送?”
李治道:“这如何使得?他们是罪臣,孤如今却已是太子了,哪里有君送臣的道理?”
王润笑道:“太子若真是这样想,何苦在这里烦闷?”
李治一噎,当下不语,反正他的想法从来瞒不过妻子。
王润在他身旁小心坐下,李治见她身子不便,也不好僵着了,忙伸手扶她,一来二去,那郁气先去了一半了。
王润便挽了他的手道:“九郎是仁厚之人,今日怎么说起这样冷情的话来?”
李治叹一声,道:“我也甚是难做,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可叫我如何是好?”
王润想了想,道:“九郎觉得不能送,想是碍着如今太子的身份,一来,是不好面对兄长,二来怕还是端着太子的架子,我说的可对?”
李治轻咳一声,确实不错。
王润道:“九郎差矣!九郎如今虽是太子,但是也是人子,也是为人弟者,更是为人父的。庶人承乾与东莱郡王李泰虽遭贬斥,但在血缘上,却与九郎是切不断的同胞兄弟。兄长犯错,弟弟不能救也就罢了,如今要出京,只怕今生再无见面的可能了,何必思虑这些有的没的?皇家无亲情,可我总是不信。平郎还小,九郎就不为他做个榜样吗?”
一番话说的李治茅塞顿开,道:“是我想岔了,还好有润娘提点。”起身便要走。
王润忙叫住,嗔道:“去送行,竟只空手去不成?”
李治奇道:“那还要带什么?”
王润叹道:“真真不知人间疾苦!”说罢吩咐人去把备的东西取来,却见给庶人承乾的是五百两金子,皆是碎金,易兑换那种。给东莱郡王的是几箱毛皮布料,皆是实用耐穿的。
李治随即想起长兄承乾已成庶人,几乎是空手出的东宫,而侯氏虽还有嫁妆,但是许多都是违禁之物,实在不是一个庶人可以用的。日后他们身为庶人,衣食住行都要用到钱,没什么比金子更实惠了。黔州贫瘠,若是省着点花,这些金子够他们后半辈子花用了。
说到侯氏,这里却要提一句。圣人对这个长子眷恋还是颇深的。本来侯君集被处死,太子被废,这个废太子妃侯氏身为谋反罪臣之女也要受牵连,不被贬斥赐死就不错了。但是圣人愣是没动她,让她依旧伴着承乾。一来,女子出嫁后便是夫家的人了,与父方无干。二来,也是为了能有个人陪着承乾,照顾他。毕竟他当太子的时候死过一个妻子,废太子的时候若是再死一个,那废太子后的日子怎么过呢?便是平民百姓死了两个妻子,也要冠上克妻的罪名,何况已经处于人生谷底的李承乾,日后谁家女儿愿意嫁给他?便是圣人赐个官家女子过去,保不定就成怨偶。而且平民宫女,又不是嫡配,实在不妥。
好在这个侯氏也是痴心,对李承乾无怨无悔。乍然从至高点坠入深渊,连老爹的命都搭上了,却一点怨言都没有。相较于出嫁入东宫时的软弱,此时的侯氏反倒成熟坚强了许多。
而东莱郡王李泰去的是东莱,那里靠近沿海。久居长安的李泰只怕也不习惯,便送了些毛皮衣料。
另外便是每人一份长安太极宫御花园的土,与东海池的水,以解他们思乡之情与日后可能的水土不服。
李治见了这些东西,不由更赞一声妻子好,大笑一揖,带了人去了。